对于榨糖,褚时健的确有些心得,在红光农场时他曾经榨过,大概了解这些工艺流程,另外他小时候在家自己烤过酒,一种产品的生产到销售过程是怎么回事他也有体会。只不过农场属于小作坊操作,糖厂属于规模化,在他看来有本质的不同。
一个多月观察下来,褚时健觉得自己大致掌握了情况。马静芬一次问他:“厂里的人好不好相处?”褚时健愣了一下:“人还不知道,该做啥事情我倒是心里有点谱气了。”
他把糖厂22个榨糖点的负责人聚在一起,开了个生产会,说了自己的想法:“我们为哪样亏损?因为成本核算没搞好。”他掏出小本子,给大家算了一笔账:现在100斤甘蔗才出9斤糖,一斤糖的燃料要5斤4两,再加上人工费、运输费、机器损耗费,我们不亏哪个亏?
糖厂多年来一直亏损,领导换了一个又一个,却从来没有哪位厂长给工人们说过这些话,丁连祥等做负责工作的工人听得心服口服,觉得这个“右派”副厂长的确有些不同。但问题也来了:“厂长,话说得倒是容易,我们也想少花钱多办事,但成本咋个降?”褚时健说:“你们莫急,我们慢慢整。”
第一步,敲锅。糖厂传统的榨糖流程是:在靠近甘蔗地的地方搭个窝棚,把简易的压榨机抬上去,把甘蔗榨出汁,再在土灶上支上几口锅熬煮。为了防止红糖煮煳,需要人不停地用棍子在锅里搅拌,等水熬干了,就制出红糖来了。这种榨糖的方法是当地代代相传的土法,据说已经沿用了几千年,从未更改。褚时健注意大多数工棚里熬糖的大铁锅由于长年在野外烟熏火烤,锅底四周被泥巴和锅垢糊了厚厚的一层硬壳,只有最底部的一小圈能够受热。他让工人们把锅垢敲掉,增加锅底的受热面积,从而减少了木柴消耗。
然后是改灶、改燃料。糖厂的燃料一直是两种:褐煤和木柴。对于木柴,糖厂是高能耗。山上的树是不能砍的,柴是当地老百姓做饭的主要燃料,能给糖厂使用的很少,有也是高价格、高成本。后来褚时健改用甘蔗渣做燃料。榨糖厂,最不缺的就是甘蔗渣。
仅仅这两项调整和改造,燃料消耗就大幅降了下来,成本降下来很多。褚时健刚到糖厂大半年,利润已经开始快速提升了。褚时健接着又在厂里搞了一次改造,那就是把榨糖机的滚筒从3个增加到了6个。原因是褚时健觉得甘蔗的糖分远远没有榨干净就被拿去酿酒或当燃料了,太可惜。他对工人说:“眼睛一看就知道没榨干净嘛,你看还是湿的,小孩子拿过去还能当糖嚼一嚼。”褚时健让技术人员加上3个滚筒,分两组榨,3个滚筒一组。出糖率一下就从9%上升到10%了。再加!他又让技术人员加了一组滚筒,一共9个,这下出糖率接近理想了:超过了10%。现在的生产设备自然效率更高,但在当年,要提高两三个点的出糖率,简直难乎其难。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褚时健的带领下,糖厂传出了一个爆炸性的好消息:获得纯利润8万元。
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事情,曼蚌糖厂首次摆脱多年亏损的尴尬,打了个翻身仗。
褚时健内心的喜悦自然不必多言,这是他离开玉溪以来,从工作中得到的最大愉悦。这种愉悦与他少年时一次次捉鱼,或者成年后一次次打猎相似:目标清晰——瞄准目标——聚精会神——举手拿下。
他喜欢这种干脆利落、心无旁骛、凭技术说话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