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高之意雄浑之姿
□翁振新
我选择“惠安女的生存空间和文化心理状态”这一母题进行中国画创作已有三十多年了。我的心里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惠安女审美情结。我将描绘惠安女作为吐露心声的渠道,表达我对生命本真的感悟和情感体验。我以惠安女为创作题材的中国画作品先后入选了第八、九、十、十一届全国美展。翰墨春秋终不悔,新篇还创画图中。面对第十二届全国美展,我把酝酿多年的构思——五色石,化为宣纸上实实在在的笔墨。
五色石源于“女娲补天”的传说。清代画家任伯年曾经画过《女娲炼石》,把女娲与五色石融为一体,富有象征意味。这幅画给了我很大的启示。福建惠安是著名的石头之乡,惠安女长期与花岗岩打交道,头顶青天,肩扛巨石,脚踏大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多数男人或出海捕鱼或外出打工,把渔村、海滩、田园、家庭都交给了女人。这种特定的艰苦环境造就了惠安女吃大苦、耐大劳、累不死、拖不垮的精神。劳动几乎就是她们全部的生活内容。她们被誉为“中华民族女性的典范”。我了解惠安女,就是从三十多年前观察惠安女抬石头开始的。记得那天蓝天白云、阳光灿烂,惠安县崇武乡大岞村海边,惊涛拍岸。岸上的采石场中,许多惠安女系蓝底白花头巾,戴黄斗笠,身穿不遮下腹的上衣和黑长裤,以独特的姿势合力扛着巨石,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那么俊秀、坚强。从年轻惠安女厚实的肩膀上,从老年惠安女脸上密布的皱纹间,我感受到惠安女艰辛中的执着、苦涩中的隐忍、重压下的担当。她们用血肉之躯撑起一片蓝天。她们的形象是那么崇高伟大,又是那么光彩照人。她们不正是当代女娲?她们不就是五色石?清代王原祁说:“意在笔先,为画中要诀。”在我心中,《五色石》(见上图)的创作立意逐渐成熟,并由此产生了不可遏制的创作冲动以及寻找新的表现形式和绘画语言的强大动力。
我把《五色石》的主体画面确定为富有雕塑感的惠安女群像置身于海天之间。作为女人、母亲、妻子,惠安女是柔美的、温顺的;而在与大自然的抗争中,她们又似迎击惊涛骇浪的礁石。那柔弱的身躯蕴藏着坚毅刚强的力量,强劲而柔美,浓烈而温馨。
惠安女的美丽、坚强已在表象中体现了,但潜藏在她们心底的情感则需要进一步探求。只有深刻了解惠安女的命运遭际,才能真正认识她们。这里不仅有阳光、春意和温馨,也有狂风、惊涛和哀怨。我逐渐读懂了潜藏在惠安女身上的一种无言的忧愁、一种苦涩郁结的情怀。她们为生活创造了很多欢愉,自己却经常饱尝苦痛。这种人生体验构成了惠安女的悲剧美。这层美学意义使我在表现惠安女时,少了几分秀美,多了几分深沉和凝重,强化了她们坚毅、顽强、抗争、悲壮的性格特点,增加了画面的沧桑感、崇高感,体现了雄浑之美。我尽力使笔墨语言表现得大而重,做到意到笔到、大气磅礴。线条的涩重有力、纵横捭阖,墨块的泼辣流动、随意变幻,使得以众多人物组成的纪念碑式的团块结构凸显出来,并与背景依稀飞动的江涛、流云形成微妙的对比,使画面透露出令人肃然起敬的崇高之感,表达出一种隐喻性、象征性。这时,惠安女已与花岗岩混为一体、难解难分。我不是在画惠安女,而是在画五色石;不是在画轻逸的风情,而是在画深沉厚重的承载。我还在画面上略施赭石、石绿、土红等色,以这些颜色表现五色石;又以水墨随意渲染,使主体人物处于逆光效果之中,也给画面增添了混沌感和虚幻感。
因为选择了写实与象征相结合的表现手法,所以我更加追求惠安女形象的真实感,尽量从生活体验中提取原生态的人物形象,尽力去除粉饰、虚假和概念化。我觉得只有通过写实的手法,同时融入自己的全部感情,才能使笔下的惠安女既是现实生活中的可信形象,又是渗透着情感和意念的审美对象。
翁振新,生于1948年,福建莆田人。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术委员会委员,福建省美术家协会主席,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作品曾入选第七、八、九、十、十一届全国美展。《五色石》入选第十二届全国美展。(来源:《中国书画报》国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