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印风的“农民意识”
□薛元明
四是艺术观点。
齐白石对篆刻本体的评价,有一朱一白两方“雕虫小技家声”。篆刻确属“雕虫小技,壮夫不为”,但又不仅仅只是糊口薄技,而是“方寸之间有大千世界”。其实这两个观点本身就自相矛盾。篆刻与书法类似,说伟大就伟大,说渺小很渺小,要实事求是地去看待,不虚美、不隐饰、不夸大,主要看个人的出发点和立场,以及自己属何等人物,才能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雕虫小技家声
印人首先要有一种自信。为什么不被时人看重?“流俗之所轻也”,就如同“高书不入俗人眼”。面对“野狐禅”的讥评,齐白石刻“吾狐也”印针锋相对,可见齐白石的性情和脾胃,并不完全在乎别人的评价,我行我素而能自出机杼。
吾狐也
齐白石“自立门户”的观点,亦能从印文中觅见。
今人摹古古人摹谁
“今人摹古古人摹谁”透露出不甘随人后的思想,从艺者必须做到“自成一家始逼真”。这一印文无疑是从吴昌硕诗文“古昔以上谁所宗”中化出来的。吴昌硕曾有印文曰“苦铁”,齐白石用“苦白”是不是受了影响,或者只是纯粹地有感而发,不得而知。不过,我更倾向于受了吴的影响。吴齐之间的种种轶闻不用赘述,但不会有那么多巧合。不仅是“古昔以上谁所宗”这句诗,吴昌硕的“学我,不能全像我。化我者生,破我者进,似我者死”在齐白石口中变成了“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实际上,不独齐白石具有“农民意识”,吴昌硕更如此,从“弃官先彭泽令五十日”和“一月安东令”等印文就能看出立场。吴昌硕被推为西泠印社首任社长之后,曾撰联“印讵无源?读书坐风雨晦明,数布衣曾开浙派。社何敢长?识字仅鼎彝瓴甓,一耕夫来自田间”。这份“来自田间”的谦和、朴实、勤勉、坚韧的性情一生都保持着,成就了吴氏朴拙古雅的艺术风格,而齐白石的印风则呈现了纯粹、洗练、不做作等特点。
不知有汉
“不知有汉”一印的出现,表明齐白石已具备了成熟的艺术理念。无论从文字出处、内涵化用还是印面效果来综合衡量,都经得住推敲。真实的意思恰恰在反面,时时心中有汉,在意的是“天趣”,而不是单纯地模拟形式。1921年,齐白石时年57岁,在题陈曼生印拓时写道:“刻印,其篆法别有天趣胜人者,唯秦汉人,秦汉人有过人处,全在不蠢,胆敢独造,故能超出千古。”其中的“天趣”乃功利心极强者或刻印修饰过甚者不可见。齐白石至死保持了农民本色,以真心对真趣,从而成就了个人简约的风格,别开生面。
夺得天工
“夺得天工”印文可以说就是齐白石的艺术目标。审视整个印面的文字,纵横歪斜、奇伟开张,单刀直冲、一气呵成,笔画一边光一面毛,呈参差不齐的爆破痕迹,而笔画与笔画之间,笔画与印边也一任剥落爆破。这些无疑得力于刀法上的感悟创新,成为“齐派”一绝。再比照“最工者愁”,印文透露出的意思是,技艺达到顶峰之人,往往会担忧如何进一步突破。可以说,这分明就是齐白石内心的真实独白。从他的篆刻实践过程来看,历经“四变”,总能够不断地超越自身,终成一家风范。
最工者愁
读齐白石的印章就是读他这个人、读他的人生、读他的思想。(8)(来源:《中国书画报》书法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