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章起源久远,而文人篆刻的兴起却只有几百年的历史。文人参与篆刻,源于印材根本性的改变,石材的广泛应用正是其中的主要原因。以石刻印,究竟缘起于谁,其实并无定论,印界多以明人文彭为始祖,周亮工《印人传·书文国博印章后》中即有一个广为人知的文彭以四筐灯光冻开启篆刻新纪元的故事。也有一种说法是元人王冕发现了花药石,且言之凿凿,此在明初刘绩的《霏雪录》里有载:“初无人以花药石刻印,自山农始也。山农用汉制刻图书印甚古……”此外,还有说是由更早的宋时米芾而发现,种种说法,不一而足。相比今日篆刻的兴旺发展,其实到底是谁首先以石刻印,也并不是那么地重要。
今日我们刻印所用之石,虽佳石难觅,寻常所用却并不缺少。而偶观一方篆刻作品,一个印面之上,竟先后留有四人边款,算来此石也是历经了三生三世而终成正果。当每一次的旧刻化为齑粉的时候,也许正是这方印石的新生,可谓历经磨难,我们却不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今天,面对琳琅满目的石材,我们无法想象古人的艰难,也许当时就是这样一个局面,缺少适合篆刻的印石,或许,这正是明清之际大量的竹刻得以风靡的一个主要原因。
这方“梅隐”,圆圆的印面,二字从结构到字意清新靓丽,带给我们满满的舒适。以随形出现的作品形式并非主流,随形印面往往失之大度而有安排取巧之嫌。明清时作为文人雅玩或有出现,也只是以插曲的形式存在着,以圆形出现的“梅隐”,在它之前的数刻是何种面貌,只能存在于我们的想象之中了。
在此方印作中,“梅隐”两个字完全依印面的形状而布篆,我们看不到刻意的印化处理,完全就是小篆本来的面目。在文字与边栏相遇的那一刻即自然地融为一体,“梅隐”二字之间的联系也同样地密切自如,不失自然地巧妙连接,令整体清澈而通透。透过“梅隐”的自然与安宁,一句“为有暗香来”飞入脑际,仿佛阵阵梅香亦隐隐袭来。
因其印石侧面的四人落款,终不能明确此印为谁人之作。四人分别为徐三庚、完白山人、石甫与眉仙,如果这方“梅隐”为徐氏所作,那么隐藏在“梅隐”后面的完白山人、石甫与眉仙三人之作,是朱文还是白文?是小篆还是大篆?是文雅还是豪放?今日的我们,无数次地面对这方印作而产生丰富的联想,如此美妙的印面呈现在眼前,渐隐渐现的旧刻同样谜一样地令人心旌摇动。
世间万物,均具灵性。这样的一块石头,就像我们历尽了沧桑的凡人,虽坎坷至此,而同时所拥有的丰富经历也不失为一种幸事。四方落款,四个穿梭于时光之中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印作者,交替浮现于我的眼前。我忽然想,也许真相并不是我们看到的或者想象的模样。从此四人来看,此印实与徐氏的印作风格相似度更为接近,不过,也有可能,此印作并非他们四人中人所为,而是之外的第五人,或第六人,或许只是他不喜属款,或许,他在窗前刻印的那一刻,嘴角微露着笑意,而脑中浮现的正是我们今天这番不解的神情,或许……或许还有更多的或许。
或许,关于这方印,每一个人都可以有一个讲给自己听的美妙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