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术报》第206期 美术聚焦
本期话题
艺术区发展:“鱼与熊掌”能否兼得
□本报记者贺玮/策划
【编者按】9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湖南马栏山视频文创产业园考察当地发展文化产业情况,并同青年从业人员亲切交流。习近平指出,文化和科技融合,既催生了新的文化业态、延伸了文化产业链,又集聚了大量创新人才,是朝阳产业,大有前途。谋划“十四五”时期发展,要高度重视发展文化产业。要坚持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牢牢把握正确导向,守正创新,大力弘扬和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努力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有机统一,确保文化产业持续健康发展。
近年来,以民营文化机构、自由职业文艺工作者为主体的新文艺群体已经成为繁荣社会主义文艺的重要力量,他们生活、工作在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艺术聚集区,在城市产业转型和升级改造中不断迁徙。本期将讨论在社会经济发展和城市化建设的浪潮中,承载着自由职业文艺工作者艺术理想的艺术区作为文化生态的一部分应如何妥善规划、建设和管理。
本期导读
艺术区:“迁徙的乌托邦”?
▲贺玮
艺术区的升级与保护并不矛盾
▲杨卫
北京艺术区工作室流变之思
▲王春辰
生存以及如何生存:国外艺术区巡礼
▲意娜
作为当代都市文化的伴生物,艺术区在全球并不少见,不过英文用词并不统一。我们熟悉的艺术区(art zone)在亚洲使用较多,包括中国、新加坡、印度等地都较多地使用这个称呼。美国则更多地使用艺术区(art district)或文化区(cultural district)的概念。到了英国,就能时常看见被称为quarter的艺术区(arts quarter)和文化区(cultural quarter)。但不管命名有何不同,全球艺术区的基本形态和运行方式都很相似,面临的困境和问题也有类似之处。因此,远距离关注“他山之石”国外艺术区的生存面貌,也是回观自身艺术区发展的有趣视角。
形态多样的城市艺术区
许多人对艺术区的印象比较单一,或者停留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褪色相片中纽约苏荷区艺术家群居的场景,或是近些年苏荷区精品化以后,品牌连锁店、精品购物店、纪念品店和游客远远超过画廊数量的高品质购物场所的样子,再或者是北京798艺术区满是网红打卡点的文化消费街区的景象。
现实生活中被纳入艺术区范畴的区域形态显然比这些丰富得多。以美国为例,艺术区可以分为五种不同的类型:
文化综合区,指的是美国1930年以前在老城市建立的艺术区,通常并不在繁华地段,并且有开阔的间距和公园式的绿化。历经数十年发展,这类综合性的艺术区已经随着城市发展与城市的文化身份、文化品格紧紧联系在一起,成为城市肌理中的一部分。
围绕重要文化机构建立的艺术区,指的是以大型的艺术表演场所、博物馆、图书馆等机构为中心,在周围聚集起来的各种艺术机构形成的艺术区。这类艺术区一般都在城市的繁华所在或者游客富集的区域。
艺术与娱乐中心,指的是以小型画廊、小型剧院和饭店等场所聚集起来的艺术区,与上一个类型的艺术区相比,更具有民间性,在美国就体现为波西米亚风情。
城市中心艺术区,指的是城市中心随着旅游业发展和步行街建设形成的以消费为主的艺术区。
生产型艺术区,指的是由艺术家工作室、艺术教育机构和媒体机构构成的艺术区,这里的房租艺术家们“负担得起”,远离闹市区和游客,实际上是艺术家集中生活的便利社区。
从艺术区的不同类型不难发现,艺术区所承担的艺术生产功能、旅游目的地功能、文化消费场所功能、公共文化服务功能等很难通过某一个单一艺术区的所谓复合功能就能统统实现,这既不现实,也不符合艺术生产和消费规律。也不难推想,不同功能的艺术区,在发展过程中所需要的经济基础、政策扶持和发展规划也是完全不同的。
艺术区的两种发展模式
在众多艺术区类型的不同发展模式中,有两种模式基本上已经形成了共识,在城市更新的语境中,这两种模式都经常被提起,在全球各地都能实际观察到。
第一种是自下而上的,被称为绅士化(Gentrification)模式。并不富裕的艺术家们搬到城市里房租低廉甚至被废弃、充满犯罪的区域生活和创作,随着他们的入驻,社区的氛围和品质得到了提升,城市中原本被忽略的区域被外界发现。新的商店、酒吧逐渐在这里开业。发展过一段时间之后,更多的资本涌入,社区的需求和供给发生了微妙变化,租金开始上涨,过去在这里生活的艺术家和普通居民不再负担得起,不得不搬走。随着地区升级,新的文化企业和资本继续涌入,中产阶级被艺术家们所营造的波西米亚社区风格所吸引而迁入,并带来了精品店和昂贵的餐厅,挤走原本社区中存留的多数艺术家和艺术机构。此时,社区完成了自下而上的升级,把一个贫穷甚至混乱的城市顽疾更新为高档的中产阶级住宅区。这是在西方发达国家更为常见的模式,被我们津津乐道的纽约苏荷区便是如此。
第二种模式则是自上而下借助公共政策完成的,与艺术家的生存环境关系不大,主要是以艺术和文化为主题,通过旅游业、房地产和创意经济的方式为地区发展进行规划和建设。政府通过设立公共艺术装置、举办相关艺术文化活动,尤其是建设美术馆、博物馆、音乐厅、剧院等地标性建筑设施,增加当地的艺术吸引力,有意识地引导民众和游客来此进行文化消费。
这种模式下最成功的例证便是西班牙的毕尔巴鄂。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毕尔巴鄂正处于经济危机之中,作为一个中等城市,传统产业纷纷衰退,城市未来发展没有动力也没有抓手。在1991年提出兴建古根海姆博物馆之前,国际上尚无文化推动城市复兴的成功先例,毕尔巴鄂的决策也是勇敢的尝试。当六年以后博物馆建成,毕尔巴鄂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城市成为了地图上的一个热点,仅仅一年时间,凭借着133万游客带来的1.44亿欧元GDP拉动效应,成本就实现了回收。
西班牙毕尔巴鄂的古根海姆美术馆
被人称为“工业革命的摇篮”的英国格拉斯哥也是类似的案例。曾经有60多家造船厂的大工业城市随着上世纪60年代英国工业的衰落而衰败。直到本世纪初,城市开始下决心实施水岸改造计划,使得如今穿城而过的克莱德河两岸风景秀丽、生机勃勃,城市的91座公园中星罗棋布着20多座博物馆和艺术馆,每周平均有120多场音乐会和各类表演。如今的格拉斯哥已经成为了一座以文化艺术闻名的时尚之都。
英国格拉斯哥现代美术馆
艺术家的迁徙宿命
随着艺术区在全球的兴盛,也随着文化艺术对于城市和社区升级、复兴的重要作用,人们尴尬地发现了另一个问题:是不是艺术家最后都会在成熟的艺术区中消失?
洛杉矶的帕克艺术区在上世纪70-80年代以当时在此地创作的艺术家的名字命名,如今这里却几乎没有艺术家了,最后的几位“钉子户”也在一边寻找下一个栖身地点,一边呼吁社会关注艺术家的生存问题。这些艺术家搬离的原因都大同小异:或者是所住的大楼已经易主,新业主另有他用,勒令住户搬迁;更多的则是由于合同限制,给予艺术家50年优惠入驻的房租优惠已经到期,房租涨回了市场价,使得艺术家难以负担,不得不离开。这些艺术家们认为,洛杉矶市总说自己是“艺术之都”,如今却充满了没有艺术家的“空壳”艺术区。
在上世纪60年代,洛杉矶的威尼斯海滩聚集了大量现代艺术家,这些“南加州光与空间运动”的艺术家社区孕育出了一些突破性的想法,推动了艺术范式的转变。洛杉矶圣达菲艺术区的艺术家们就举出此例,说他们57个艺术家组成的社区形成了一个艺术对话的环境。尽管如今基于互联网连接的“艺术集聚”(art cluster)非常引人瞩目,艺术家们仍然认为物理空间是培养前卫艺术的关键,而搬迁显然会打破社区原有的来之不易的艺术联系。
尽管如此,没有了艺术家的艺术区仍然具有品牌效应,虽然无法再培养艺术家,却仍可以和那些成名成家的大艺术家一起,作为地区的品牌和升值卖点,继续服务于社区和城市的更新升级。而普通的低收入艺术家们,可能最终还是能在某个地方找到一处自己负担得起的栖身之所,城市的发展轨迹可能注定了艺术家们的迁徙宿命。
纽约苏荷艺术区
艺术家去留的问题在全球都引起了关注,2017年7月,纽约市建立了22人的市民咨询委员会,并通过各种渠道征求了18.8万纽约市民的意见以后,颁布了十年期 “创造纽约”(CreateNYC)规划。其中一个重要目标被称为“负担能力”,旨在保护受到威胁的文化空间,并创造新的空间,以确保跨学科的艺术家和文化组织能够负担得起的现场工作和展示空间。他们发起了一个“负担得起”的艺术家房地产倡议(AREA),合作开发新的经济型工作空间模型,并增加新旧现有空间(如图书馆、广场、公园和学校)的工作、表演和展览空间。纽约和洛杉矶也都推出了类似的针对艺术家生活/工作需要的经济适用住房建设和销售计划,试图用补贴方式帮助艺术家解决居住问题。
几十年的社会发展,让人们看到了艺术和文化可以成为一个重要的发展主题,带动一个社区甚至一个城市的全面复兴和升级,而其中头部艺术家之外的众多艺术家们却常常在这一宏大主题之下被忽略,不得不四处迁移。除了不断加大补贴力度,如何使得社区和城市增值的红利能够反哺艺术家们,也是城市管理者不得不面对的话题。■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研究会秘书长)
编辑| 贺 玮
制作|千 惠
校对|王密林
《中国美术报》为周报,2021年出版40期。邮发代号:1-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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