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坤画绘长江的多方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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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坤涉江探源,是为画绘长江而去。从他第一次游三峡至今已36年,现在才出版《长江溯源》画集,可见这位已72岁的老画家,创作态度是如何的认真和严谨。  显然,长江溯源之于画家姜坤,不只是对自然的观光览...
  姜坤涉江探源,是为画绘长江而去。从他第一次游三峡至今已36年,现在才出版《长江溯源》画集,可见这位已72岁的老画家,创作态度是如何的认真和严谨。

  显然,长江溯源之于画家姜坤,不只是对自然的观光览胜,也是对生命的猎奇历险,还是对历史的正本清源,更是对文化的探赜索隐。神秘的长江以天造地设般的宏大手笔,一撇一捺,于苍茫天地间抒写着亘古未有的自然奇观、生命乐章、历史长卷和文化巨制。姜坤的涉江探源既是在“行万里路”又是在“读万卷书”。他行走于中华民族的文化历史长河,阅读着华夏大地的自然人文书卷。他15年的涉江行旅堪称是一种感悟自然的特殊“阅读”形式,也可说是一种切近生命的独特“书写”方式。正是在这样的“读写”中,姜坤实现了他画绘长江之笔墨语言、空间结构和精神品格的多方探寻。

  就笔墨探索而言,姜坤像是或重或轻地踩着舞步前进,重心立足于“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途径去开宗立法,同时又没有放弃“法古人,参造化”的路数去变易成法。他实际上是背着丰厚的“传统”包袱,迈着艰辛的“师造化”步履,行走在中国绘画笔墨的历史长河中去另辟蹊径,以开启自创新法的壮举。他的《通天河》和《瞿塘峡》之笔精墨妙即便是在中国山水画的辉煌殿堂里也毫无逊色。北宋韩拙早就说过:“笔以立其形质,墨以分其阴阳,山水悉从笔墨而成。”姜坤完全谙达笔墨作为山水画筋骨血肉的审美价值。《通天河》以非常娴熟的笔法和十分精到的彩墨表现江源大地上的蓝天、白云、雪山、草地和流水,无不让人感受到青山卷白云、绿水泛清波的高洁之美。那一块块翠绿、一抹抹天蓝和一片片嫩黄以“骨法用笔”的方式书写而成,很自然地晕化到由焦墨皴擦和勾勒所构成的山水主体形态中,显得格外的丰润、清透和亮丽,具有水印木刻的神采,却又不失“笔墨俱化”的韵味。这便是姜坤用笔、用墨、用色和用水的过人之处。他的水墨和色彩仿佛经过高原阳光的无数次蒸馏而变得特别的清透和洁净,因而画面总能呈现出如雨后青山一样的明丽和清朗。姜坤对笔、墨、色所进行的探索走出了中国青绿山水的传统,也无疑拓宽了上个世纪下半叶所延展开来的“红色重彩的水墨范式”。而《瞿塘峡》则以浓重的笔墨挥洒出壁立千仞的山石,以随类赋彩的原则铺设出亮丽的褐色悬崖,再巧妙地以泼墨的方式来营造两岸云雾缭绕的神秘仙境,以简练的墨线来书写近处的山丘和江中的行船。画面上,色不碍墨,墨不碍色,彩墨流溢,气象万千,散发出“浑朴自如、大气苍茫”的审美气度。追求色与墨的交融、书写与泼洒的结合、传统精神与现代意识的谐和。可以说,姜坤的笔墨语言是自然山川与内心丘壑神遇而迹化的结果,真正画出了天下雄关铁铸成的大气魄。

  在空间建构上,姜坤对山水画“远”的美学观念和技术表现都做了独特的思考和探索。特别是,他以“平远”的理念和构图为长江源的时空表现创造出一种新的山水图式。有道是:“河流唯远,水流顺直。”远,意味着神秘、难以触及;顺直,显示的是庄严、源远流长。长江源,展现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气质,神秘得难以轻易接近。在距离大海六千多公里的雪域高原,长江仿佛从天而坠,狂野的水流带着初生的血性和莽撞,劈开山脉和峡谷,一路浩荡东去。长江的源远流长在天地间所书写的“远”字,不仅具有视觉宽阔的“平远”之味,而且带有岁月漫长的“悠远”之感。因此,长江源之“远”的艺术表现实际上就是高原山水审美时空的建构,这里的“远”必须具备视觉上的“平远”和时间上的“悠远”的双重意味。尽管北宋郭熙的“三远”不失一定的科学性,但不能完全表现长江源“平远”的时空感,因为“高远”只是“自山下而仰山巔”,“深远”只是“自山前而窥山后”,“平远”只是“自近山而望远山”。姜坤为实现中国传统山水画中未曾有过的长江之“远”而化合了郭熙“高远”中的仰视感、“深远”中的纵深感和“平远”中的延伸感,从而实现了长江之“远”的充分表达。他在《长江之源·各拉丹冬》、《可可西里》、《高原行旅》等画作中就通过地平线的上下移动为传统的平远所具有的宽阔延伸感增添了一定的纵深感和仰视感,更重要的是这种平远也带来了时间的悠远感,这无疑是姜坤为建构长江审美时空而苦心经营的一种“远处理”技术。认真说来,这样的“远处理”像是一种感性经验的把握,而潜伏在鲜活经验背后的却是深厚的文化理念。“远”与其说是一种山水空间图式或山水结构技法,倒不如说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或观察宇宙的哲学观念。姜坤笔下的长江之“远”无疑是一种基于长江源感性存在的理性提炼。也因此,姜坤的画绘长江多为鸿幅巨构。那种全景式的构图、宽银幕的幅式、大开大阖的结构和气贯长虹的格调展现了江源大地鸿蒙初开的原始样态,也为当代中国山水画廊增添了大风歌般的绘画样式。

  就精神指向而言,姜坤画绘长江恰如黄宾虹所言:“乃写自然之性,亦写吾人之心。”长江无论作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还是作为华夏文明的摇篮,从本质上说更像是大自然用亿万年的阵痛孕育出来的生命之河。早在两百多万年前,生命的迹象就曾辉映在江源大地的自然奇观中,很默契地为雪山冰川赋予了生命的壮丽。中华大地上的无数生命被千万条血管一样的细流连在一起,组成了庞大的长江水系,也织就了一张长江的生命之网。画绘长江即是颂扬生命。因此,当姜坤描绘江源大地时,他实际上就是借助自然山水把个人的生命与江源大地的生命相谐和,以企求“与天地和其德,与日月和其明,与四时和其序”的崇高境界。古往今来,山水画总是被当做“天下变通之大法,山川形势之精英,古今造物之陶冶,阴阳气度之流行”,天地万物都陶然于我。深谙山水画奥秘的姜坤就说过:“在艺术的探索中,需要燃烧生命的Ji情和千锤百炼的功力,也要有真知灼见的睿智和沉着冷静的清醒。”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理性认识和高超技艺,姜坤总能将人物与场景紧密地结合起来。《江源人家》和《大漠行》就通过情与境的谐和、意与象的统一,巧妙地表现了长江源那些与水相关联的生命情状。特别是他画中的点景人物,或浣衣溪边,或饮马岸上,或放牛河谷,都能折射出水的灵性和神性。他很喜欢沈从文关于水的妙语:“水的德性为兼容并包,从不排斥拒绝不同方式浸入生命的任何离奇不经的事物,却也从不受它的玷污影响。水的性格似乎特别脆弱,且极容易就范。其实则柔弱中有强韧,如集中一点,即涓涓细流,滴水穿石,却无坚不摧。水教我粘合卑微人生的平凡哀乐,并作横海扬帆的美梦……”因此,姜坤画绘长江绝非纯技术的施展,更有生命的投射和情感的投注。他通过人物与场景的谐和来实现对长江源的生命抒写,或在宏大场景中企求人物的精微细腻,或在简练明白中获得人物的精致韵味,或在奔放粗犷中求取人物的精细规整。而这种生命抒写的精妙,落实到生命对象的选择上就是要捕捉那些富有鲜活感性的精灵;表现在形象的取舍上就是要去掉繁琐以达到精简;集中在绘画技法上就是要力求对生命表现的精巧。怪不得,姜坤山水画中的点景人物和动物往往就是画面的聚焦点。常言道,山因水而有灵性,水又因山而婀娜多姿,而山水因为有了人而更加生动。可以说,姜坤对长江源生命情状的精巧和精简的抒写,实现了山水画山野之气与人性之情的相接,自然之象与文人之性的相通。这是姜坤把握山水画中人物与背景关系的成功经验,也是他画绘长江的精神旨归所在。

  长江送走了历史,还将迎接未来。涉江探源,归根结底就是对生命的探寻。对于一个画家来说,他的生命总是维系着他所热爱的艺术。艺海泛舟,上下求索,构成了自己的艺术河流,也流进到中华艺术的“长江水系”,最后汇入艺术的海洋。姜坤艰辛而又快乐地涉江行旅,恰似行走在艺术的历史长河中,他为表现长江所企求的笔墨技法、空间理念和精神品格,即是艺术海洋上的美丽浪花。《长江溯源》画册的出版,将姜坤的绘画定格在当代艺术的荧屏上,让人们去品味,我想,也必将启发艺术苦旅的来者。

  溯源何为?寻觅永恒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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