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本刊对改革开发30年来百余位大学生的个人阅读史进行了调查式采访,《班主任》、《第二次握手》、“走向世界丛书”、《人生》、《海子诗集》、《平凡的世界》、《撒哈拉的故事》、《花季雨季》、《三重门》……这些熟悉的书名随着大家的回忆再一次进入我们的视野。
上世纪70年代末:流行手抄本、英雄崇拜与诗歌
1977年恢复高考,《梅花党》、《第二次握手》等在“文革”广为流传的手抄本带来的震撼让那些当时刚上大学的年轻人至今难忘。此外,红色经典中的英雄人物仍是当时大学生追捧的对象。“我年轻时最爱读的小说是《林海雪原》,最爱看的电影是《林海雪原》,最崇敬的英雄人物是杨子荣。”山东大学79级的王先生回忆。
与此同时,一个延续十几年的诗歌狂热时代也轰轰烈烈地开启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作为诗歌的黄金时代,在北岛的回忆里是永恒的。当年就读于辽宁师范大学中文系的杨剑也深有同感:“那时候,大家都要摇头晃脑地吟哦一番,仿佛人人都是诗人。”杨剑说,那时大学生谈恋爱,不像现在这样送贵重礼品,大家都写情诗,因为诗俘获少女的芳心是很平常却很浪漫的事。“朦胧诗、北岛、舒婷、海子的诗我们都可以脱口而出,像‘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些美丽而有力的诗句,伴随着当时狂热的记忆,终生难以忘怀。”
诗人马丁曾说,对当时的大学生而言,诗歌既不能帮他入党,也不利于求职,更不会让他一夜成名。但它代表的是一种自由的精神选择,一种比生活目标更高的生命追求,对时代而言,它描述了群体的精神状态和价值取向。
80年代:关心弗洛伊德、尼采和萨特
“那是一个时代的‘分水岭’,好多以前不能说也不敢说的东西被《班主任》说出来了,特别是一些情感方面的、特别细腻的描写,对当时的读者冲击很大。”兰州大学哲学系80级的杨先生这样评价1977年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班主任》。
《红与黑》、《少年维特之烦恼》、《约翰·克利斯朵夫》等世界名著被频繁地借阅,弗洛伊德、尼采、萨特的理论与思想进入国人视野。“那个时候就是特别的好奇,西方人都在想什么?做什么?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们正关心着什么话题?所有这些我们都争着、比着要知道。”兰州大学政治经济学专业82级的穆先生回忆,“当时有一套叫做‘走向世界’的丛书,我几乎是本本都买,现在家里还存着好几本呢。”这套原计划出100种的“走向世界丛书”1980年8月开始出版第一种《环游地球新录》,第一辑的36种于1986年出齐。
在上世纪80年代的大学生中,阅读不仅仅是一种个人的休闲与学习,更是和社会的发展、人生的抉择息息相关:他们会因《苦恋》中的一句对白而Ji辩,也会从《人生》联想到现实生活中情义的抉择;他们喜欢《麦田里的守望者》中老霍尔顿的叛逆个性,也崇敬《高山下的花环》里那些有血有肉的民族英雄……
“上大学的时候,读书占据了生活的很大一部分,有热情也有抱负去学习和阅读。每读完一本书,几个要好的同学还会互相讨论,20多年过去了,现在看书大多是为了放松心情,不像那个时候,是真的想要学到一些东西,思考一些东西。”锦州师范学院(今渤海大学)中文系87级的杨女士这样形容自己的大学阅读时光。
90年代:张爱玲和村上春树成为小资标签
到了上世纪90年代,追求自我实现成为最突出的时代特征,下海、出国等是热门词语。
“就像我们走进一个商场,商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我们头晕目眩。我们都想买,都想要,但是我们没有足够的钱,所以我们必须学会放弃,放弃一些我们可以割舍下的……”34岁的戴小姐回忆时自然而然地提到了《十七岁不哭》里的一段话。
有人说,不能想象没有《平凡的世界》,当代文学还能有多少深刻的记忆。戴小姐和她的先生都被这本书深刻影响过:“这本书跟着我从大学到工作,从一个小书架到一个大书橱,已经有10多年了,现在有时翻看这本书,其间还残留着点点烛泪,那是当时大家夜晚躲在宿舍的床上点着蜡烛一边讨论,一边哀叹看田晓霞、润叶等人物的命运时留下来的。对于我们70年代的人来说,这是在90年代深深感动和Ji励我们的一本书。”
有的大学生从传统经典里找到前进方向,有的大学生在《花季雨季》、《乌龙院》这样的青春漫画读物里演绎自己的故事,而那些咀嚼着村上春树的《挪威森林》、幻想着张爱玲和三毛式爱情故事的年轻人,用小资情调装点起了自己那点点郁闷闲愁和一派时尚姿态:“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成了当时文化品位的标签。
1994年毕业于复旦大学的夏小姐至今仍迷恋着张爱玲小说里那种淡淡的忧愁:“也许是因为时代的原因吧,在那个充满变数的年代,迷茫和郁闷笼罩着我的整个青春期,张爱玲、村上春树那低沉哀怨的笔调成了我们情绪的宣泄口。”
新世纪:回归经典和商业属性并存
置身于效率至上、利益为先的新世纪,这一代大学生在与前辈完全不同的文化环境里艰难地找寻着自身的定义。古典文学、外国经典、励志系列、青春读本和小众文学在新世纪大学生中都有各自的拥趸,《安徒生童话》、《哈利·波特》、《傲慢与偏见》、《红楼梦》等仍然是大部分人的最爱,“80后”青春文学及风靡一时的网络文学却鲜被提及。现实主义的恢宏巨著到底比过了小情小调,获得了一个民族可延续的集体认同。
“一个人的童年印象暗示着潜在的价值取向,它给了我自然的道德教化和精神感染。”武汉大学05级中文系的梁同学这样回忆《安徒生童话》。新世纪大学生在物质财富的疯狂积累和大众媒介的强辐射下,渴望物质享受却又无法接受彻底的同化,开始担起责任并学会自省时,他们更怀念物质相对匮乏的单纯时期,连同那时候最爱读的童话。比起金钱、暴力和性,还是真诚、善良更加美好。
新时代的童话《哈利·波特》奇迹般地将很多大学生从“点击”拉回了“阅读”。中国人民大学法语系05级的一位姓左的女生说:“我从来不看卡通、神话,却无可救药地迷上了《哈利·波特》,它让我燃起某种久违的热情,开启了心底的幻想世界,发现自己并不甘心做个‘麻瓜’。”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哈利·波特,他多少替没有魔法、无法穿越时空的“80后”,实现了从一成不变的现实中逃离、完全依靠自我达成目标的英雄情结。
一个时代的精神风貌不能全部由阅读负责,然而阅读多少也反映了这个时代的价值取向。新世纪大学生被打上了深深的商业烙印,但大多数人依然竭力笃信自我的善良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