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二月的荷兰,邂逅温暖
Part.1 相遇
在荷兰,整个十二月仿佛一直在过节。甚至早在十一月中旬,贩卖Oliebollen(油炸球)的商店车就稀稀疏疏、亮着小灯出现在大街小巷了。这是荷兰传统的圣诞点心,它不怎么好看,却非常实用。年末的寒风越是刺骨,手心里撒了糖霜的Oliebol就越是温暖。商店车很高,要把硬币递上去我总得踮一踮脚,像一个攥着零花钱的小孩。
真正的节日从月初圣尼古拉斯入港开始。圣尼古拉斯是荷兰小朋友心目中的“圣诞老人”。他的入港,可谓是一场全国上演的“年度大戏”。在故事中,圣尼古拉斯(Sinterklaas)从西班牙乘轮渡而来,他会给听话的小孩送礼物,而把顽皮的小孩装进麻袋带回西班牙。每年这时候,电视台都开播专栏节目跟踪报道这艘令众人牵肠挂肚的轮渡:风浪会不会太大,礼物是不是一路平安……而你想不到的是,这艘轮渡竟然真实存在!(虽然没有真的从西班牙开过来…)并且在它入港这天,孩子们会见到“真正的圣尼古拉斯”!
这天终于到了,港口边热闹得不行,到处挤满了父母孩子和电视台记者。市长向圣尼古拉斯致欢迎辞,大喇叭里的节日音乐引发了百人大合唱、百人大跳舞。随后圣尼古拉斯骑上他的白马,和帮手黑彼得们一起游街。这天市中心马路封锁,公交电车停运,街上只有大放音乐的花车、撒得满地的节日饼干(Pepernoten)和狂欢的人群。
荷兰的孩子毫无顾忌地相信圣尼古拉斯的存在,因为这是所有大人一起为他们编织的童话,即便是市长也不例外。
Part.2 等候
到了月中,各个城市都忙着为圣诞和新年做准备,圣诞集市、海边烟花、运河滑冰场一个接一个地办。DJ们在年末也不能闲着,有彩灯的地方就是打碟的好地方。诶,鹿特丹的冰场很奇怪,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跳舞?这就是荷兰特色的“无声滑冰”。冰场给每人发一个耳机,你只有戴上才知道,里面的音乐有多燃。
然而过圣诞当然少不了浪漫气息。每年在奶酪小镇豪达举办的“圣诞烛光夜”,是荷兰最浪漫的圣诞活动。这一晚市中心熄了灯,市政厅、教堂、民居楼点亮2500根蜡烛,大家围在近四层楼高的圣诞树前唱圣诞歌,等待市长点亮圣诞树。
2018年的烛光夜在12月14号,这晚非常冷,冻得人直哆嗦。豪达火车站门口,每人都拿到了一个荷式松饼(Stroopwafel),上面写着“豪达欢迎大家共度烛光夜”。松饼并不热,没站一会,脚趾头就失去了知觉。然而跟千百人一起围着圣诞树唱圣诞歌、一起倒数,心里还是暖暖和和的。广场上男女老少都裹着厚厚的围巾,陶醉地唱歌,时不时给伴侣一个大大的熊抱。那时我们还不知道,次日便是荷兰这个冬天的初雪。
十二月过到了下旬,圣诞和新年的气息越来越浓厚。下午四点半的日落,五点的街灯,超市里圣诞树一棵一棵被买了去,离圣诞也只有一周的时间了。这天我坐上放学回家的火车,邻座带小孩的女人拿出一盒巧克力,问道:“你也要一个吗?”
Merry Christmas~
Christmas & Stroopwafel
Part.3 温暖
圣诞临近,超市里的圣诞老人和驯鹿巧克力、H&M的圣诞限定耳环、flying tiger的圣诞树挂饰纷纷打折抛售。24号这天傍晚,我和印度女孩布米卡也前往小岛特塞尔:我们要在那里与寄宿家庭一起庆祝圣诞。
寄宿家庭的女儿德曼莎是和我们同校的大学生,这一年她的妈妈和外婆先后去世,对于她一家来说,这是一个特殊的圣诞。那晚,爸爸来学校附近的火车站接我们回家。
爸爸理查德是一名渔夫,瘦瘦高高,大嗓门,直来直去,淡得发白的金发和着发胶,一缕一缕地垂下来,是我印象中一种典型的荷兰人。
理查德把车开得飞快,摇滚乐很大声,烟也一支一支地抽。在港口等待轮渡的时候,我们看到理查德下车,点着了两小时里的第三根烟。
德曼莎很担心理查德会在圣诞节情绪失控,我们心里也早有准备。圣诞晚餐前,当我们为逝者祈祷静默时,理查德哭了,然后离开餐桌,去院子里径自干起了活。
理查德在家几乎一刻也没有坐过,他总是在干活:修理庭院、打扫走廊、烤面包、遛狗,有时候他在家走来走去又进进出出,我也不清楚他在忙些什么。我猜他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因为二十年前,他亲手建了这座房子,带妻儿搬入新家,德曼莎就在这里出生长大。
理查德总是只穿一间单衣加羊毛外套,再戴一顶帽子。他有很多帽子和休闲鞋,如同藏品一样一顶顶一双双地摆在门口。二十岁帅气硬朗的影子,仍停留在他身上没有离开。
平安夜,德曼莎带我们一起去妈妈的墓地,她要给妈妈送上圣诞贺卡。德曼莎是个坚强的女孩,这三天里我们不曾见她流过眼泪,她总是给家里帮忙,有时候却长时间沉默。墓地被各种彩灯和圣诞摆件装饰得很可爱,蜡烛还亮着,前不久刚刚有人来过。外婆的墓就在对面,同样不失烟火气息。德曼莎不停给我们介绍着,指着那些长长短短的蜡烛,猜着是谁点燃了它们。
从墓地回家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出门遛狗的理查德和他的新女友夏洛特。之后的两天,是夏洛特给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餐。
夏洛特总是站在厨房:她穿着运动服给大家挤橙汁,她抽着烟等待烤箱里的面包,她打开收音机听电台音乐,猜圣诞歌曲的名字。她告诉我们朗姆酒加热巧克力是她的最爱,但是要运动之后才敢喝。夏洛特四十岁了,但仍如同一个少女。我们一起去海滩散步时,她悄悄感谢我们的到来,感谢我们在这个特殊的圣诞节陪伴了理查德和德曼莎。
120/s f1.4
ISO 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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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4 离别
那天早上我从阁楼下来,发现楼梯拐角放着一个大盒子,那是整整一盒指甲油!
我惊呼道:“天哪德曼莎,你居然有这么多瓶指甲油!”
“哦不,那都是我妈妈的,她生前最喜欢涂指甲染头发了。”
德曼莎的妈妈,我去过她的墓地,看过她的照片,在她曾经生活过的房子里和她的家人过圣诞节,又在这里发现了她的指甲油。我不难想象她是多么可爱的一个人,她的家庭多么幸福。也许是她和理查德,把不知从哪里搜刮来的旧车牌挂在厨房,又贴上玛丽莲梦露海报。也许孩子们喜欢玩游戏,因为餐桌边是一台限量版游戏机。也许她喜欢看书,于是把巨大的书柜里塞满了各种小说。也许她享受和家人蜷缩在一块看DVD,还醉心于东方艺术,于是把从埃及带回来的抽象画挂在客厅。在被设计成照片墙的洗手间墙壁上,我看到了派对上年轻的情侣,还有全家盛装打扮的万圣节……
起初接触这一家人,我惊讶于他们毫不忌讳地谈论逝者。后来我渐渐意识到,他们并非不感到悲伤,而是不让亲人的离去变得沉重。于是你在每个人的身上和房子的角落,感受到的仍是温暖的爱意。
回家那天,夏洛特给我们一人装了一块亲手做的蛋糕,当作途中享用的点心。这天荷兰入冬后难得一见的大太阳,为年末画上了完美的句点。
十二月在节日和期末考试中飞速跑过,留下一个影子。回过头来想想这个奇妙的月份,它的红红绿绿,它的铃铛与歌曲,它带来的穿着厚厚冬装的人们和他们的故事,都仍然让人感到温馨。
供稿&图片 | 黄峥迪
(欧洲语言文化学院荷兰语2017级本科生)
编辑 | 徐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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