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院人物 | 周剑石的髹饰求索之路

2020-5-21 12: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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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院人物 | 周剑石的髹饰求索之路

（本文转载自清华美院工艺美术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记得在中央工艺美院读书时，初到漆艺工作室，目睹大漆朱彩的瞬间，犹如电击……那是喷薄欲出的朝日光辉，那是阳刚之气的男儿血色。大漆朱彩与周边灰色产生的强烈纯度对比，频频刺激着我的视觉神经……只因此次眼球的体验。最终，决定了我本科毕业创作的材料方向。

选择大漆，毕业创作的漆画处女作《耍靶子》。不仅入选1984年，第六届全国美展，还获优秀奖，并发表于当年第12期的《美术》杂志，作品又被中国美术馆收藏。这一切，都给予我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鲤鱼跳龙门”式的社会认可，无疑是莫大的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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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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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毕业创作的漆画处女作《耍靶子》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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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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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礼赞》

毕业后，我到中国戏曲学院基础教研室任教。4年后，随着中央小平同志改革开放政策的深化，积极鼓励年轻人走出国门，留学深造。以此为契机，吾赴日学习、研究漆艺。经过近一年的努力，1988年底，准备在即。行前，我拜访了恩师乔十光先生。他说：“漆塑、立体造型、生活用漆器……我们都要发展。”他愿意推荐我入东京艺术大学研习漆艺。

1990年4月，我走进东京艺术大学漆艺科大西长利先生的研究室，成为该校历史上第一名来此学习的中国留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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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剑石作品《兼怀万物》之一，图中左乔十光、右周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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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与日本导师大西长利先生在南通合影

东京艺术大学大漆艺专业的师生们到校后，首先要将办公室门前屏风上写有自己黑、红两色名字的木牌翻一下。黑色表示自己在校，红色表示自己离校。近似现代公司管理职员工作量的计时打卡片。然而，此处的木牌，并不表示计时功能。但是，它已经是该大学漆艺专业一百多年来的历史见证。它一目了然，通过视觉传达的讯息，告知大家你的在与非在。它如此合理、高效。即使是到了今天的手机时代，它还依然如故。我不能说，它与艺术的传承与创新有多大关系。但是，就是在此，造就了松田权六、高桥节郎等一批日本著名的漆艺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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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留学期间的周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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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中的周剑石：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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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中的周剑石：糙髹

在东京艺术大学学习和研究的几年中，渗透于我血液之中的中国艺术基因——彩陶、青铜、汉砖、洞窟寺院壁画线描等等的看家本事，一直作用于我的造型、审美。同时，对漆艺材料特性，漆艺技术和漆艺创作逐渐建立起了自己的理解和认识。

漆艺使用的材料是流动的液体——漆树汁液。被称其为生漆（我国另有尊称“大漆”）。于艺大，在大西长利先生的诱导下，我第一次以牙签蘸生漆品尝了它的滋味。微酸、微涩（象未熟的柿子）、还有树皮中维C的清香……它可以调试肠胃、解酒……是的，明人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生漆是入药的材料，有报道说，韩国的医药学家正在以生漆为原料，研发抗癌药物。生漆，是至今与人最为贴近，最为环保，最为养生的一种粘合剂、成型剂、涂料、颜料和染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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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剑石向同学们展示吃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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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漆照片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割漆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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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漆树产区（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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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带领研究生考察北京房山漆树，从材料源头认识大漆，与漆农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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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带领本科学生考察漆树，从材料源头认识大漆

生漆是大自然，给予生活在东半球，亚热带，半月牙形地带人们的恩惠。它是孕育这一片土地上髹饰文化艺术的乳汁。正如，欧洲境内产出的玛蒂树脂，当玛蒂树脂与亚麻仁油和矿物颜料结合后，成就了西方的油画艺术——《蒙娜丽莎》、《戴金盔的男人》、《泉》、《日出》、《麦田》等等，都是举世的名品佳作。而当生漆与桐油和矿物颜料结合后，也成就了东方的大漆艺术——《彩绘编钟乐舞鸳鸯盒》、《彩绘出行图漆奩》、《彩绘黑地漆棺》、《彩绘人物故事图漆屏风》、《春日山莳绘砚箱》（日）、《嵌螺钿葡萄文饰文具盒》（韩）等等，都是举世精品杰作。

延绵数千年东方的漆艺历史，其承载的不仅仅是艺术，而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全部生活文化载体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我的漆艺立体造型处女作，完成于东京艺大。它是彼时我对天地、生命之感悟，是我运用漆工艺在创作上的初次体验，也是我与大漆材料亲密的互动。

身处异国之初，语言沟通不便，疏与他人交往。独处、内省、反观自身，离奇想象……天体运行、细胞分裂等等诸事物，都能勾起我的兴趣。新星诞生，陨星流逝。蝌蚪破卵遨游，雏鸟啄壳而出。生与死的轮回，天地之间，欢乐与痛苦同在。

漆艺中的脱胎技术，如生命诞生的过程。日语称“脱胎”为“乾漆”（现在常简化为“干漆”）。“乾”字用得好，有意思。“乾”是中空、天宇——被包容的空间。中文的“脱胎”两字，脱为动词，是过程、胎为名词，是结果，用得也妙。它与铸造工艺阴阳模范相通，脱离阴模的阳范成为胎。脱胎创作犹如孕育生命过程。《天体·细胞·生命》是我经验脱胎漆艺技术和体悟“脱胎”与“乾漆”语义的一次生命经历——子体与母体，将分未离，浑然一体之状的光滑表面……我持猫毛笔，蘸“柄红漆色”。画细胞的增生，绘天地间人、鸟、驯鹿和鱼儿——共生、共存、共荣的生命景观……随之莳粉、扫粉、固粉、滤漆、洗笔、刷漆、入荫。制作完毕，夜半时分，虔诚祈祷。不流滴、不打皱，顺利固化结膜……创作过程中，漆艺科老师们的指导与陪伴，至今难以忘怀……其实，作品《天体·细胞·生命》，是我考入东京艺大并攻读美术学硕士学位的一张资格入场券。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夹纻黑髹金银莳绘《天体·细胞·生命》（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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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纻黑髹金银莳绘《天体·细胞·生命》（背面）

两年后，1993年，美术学硕士学位毕业作品《十二生肖组器》。是一套追求原始造型、装饰味道表现的生活实用漆器。纹饰飘逸灵动，色彩强烈辉煌，层次有序，蕴含寓意。研磨的斑驳效果，恰似自然的风化过程。导师大西长利点评时说：“周君之作，一见即知。是来自中国留学生的作品——天安门的红墙、金色琉璃瓦和石青、石绿的斗拱彩绘……”是的，先生所言中肯。日本镰仓的一位主妇轻轻告诉我，作品让她瞬间泛起了鸡皮疙瘩。回国时，携作品拜见乔十光先生时，师母罗真如（清华美院教授）老师说：“你做的好。民族传统、民间情感和现代意蕴兼而有之”。此作在之后的展览会中，也屡获评委们的好评。

关于《十二生肖组器》，是用+美的实践。是实用的功能与悦目的审美结合的尝试。是我运用工艺技术驾驭媒介材料展开艺术表现的追求。汉代“彩绘漆耳杯组盒”的设计方法，直接影响了我的创作动机。日式茶道，待客的表达方式，间接开启了我创作的思路。“点画线描、莳黑碳粉、髹本朱、青绿、石黄、贴金、研磨……”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的碳黑线条，跃然于于母盒之上。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的朱砂线条，逐个呈现于子盒之内……完成的瞬间，我疲惫劳顿的神经，稍得舒缓。数月间，成型、磨砺、苎麻、铁丝、阳模到阴模……生漆、米糊、裱褙麻布、粗灰、中灰、细灰和漆泥……再研磨、下涂、中涂、加饰和上涂……《十二生肖组器》，可以是居室厅堂的陈设装饰，亦可为居家主人用以待客的道具、愉悦宾朋的艺术作品。所谓，“十二生肖”，作为隐喻，其实已经成为每个中国人生命的象征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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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生肖组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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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生肖组器》局部

1993年4月，毕业之际，我同时考入漆艺文物保存修复技术专业，继续攻读艺术学硕士学位，随即成为东京艺大该学科第一名学生。导师由大西长利先生兼担。人类文化遗产保存修复理念、文物分级、保存方法、复制和修复技术及其研究报告的写作等……又是两年的磨练，《日本室町时代莳绘千鸟镜盒》重要文物的成功复制和对此研究报告的发表。使我所获优厚的奖学金又得以继续，并有资格成为日本“人间国宝”室濑和美任所长的《目白漆艺文化财研究所》中的一名外籍研究员。还获文教大学客座研究员之邀和ICS环境造型学院教职。期间，于东京“丸善”、银座“川上”、横滨、镰仓等画廊举办个展、联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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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剑石复制作品：《日本室町时代莳绘千鸟镜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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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剑石复制作品：《日本室町时代莳绘千鸟镜盒》打开

2000年9月，归国效力，加盟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执教于工艺美术系漆艺专业。在教学实践中，针对国中漆艺教学问题，发表《全国高等艺术院校“漆艺”学科建设、教学之我见》的一篇论文，至今对于此学科建设、教学仍然具有指导意义。04年，作为中国清华美院与日本金泽美大友好讲学交流的第一位访问学者。于金泽美大半月之间，促成并策划、主持了05年、06年、07年和10年“从河姆渡走来”国际漆艺展暨学术研讨会的成功举办。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组织策划2005年~2010年共4届“从河姆渡走来”国际漆艺展暨学术研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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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同常沙娜先生、刘大为先生一起观看“从河姆渡走来”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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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河姆渡走来展览中与老先生们的合影（一排从左依次何豪亮、王世襄、浦谷兵刚（日），后排从左依次周剑石、朱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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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同乔十光先生一起观看于北京798艺术区《桼千年》画廊由周剑石策划主持的“薪火相传”漆艺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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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故宫博物院夏更起先生一起在故宫文物鉴别室鉴赏文物

2008年，之后连续创作大型剔犀、款彩、素髹等系列作品。其中，剔犀《欧洲印象》系列作品，获国家展览银奖，并被海外艺术机构人士收藏。款彩屏风《流光溢彩·天体细胞》，将款彩与犀皮两者结合，辅以千张金箔。寓意“一诺千金”，作为商家诚信的座右铭，收藏于中化集团长安街大厦12层签约大厅。2013年，创作的朱彩素髹《兼怀万物》系列作品、2016年创作的玄漆素髹《桼·祭·重生》场域空间装置作品。双双出品湖北国际漆艺3年展；又双双被该馆收藏。作为展览的国际顾问，韩国著名漆艺家、韩国统营市大漆美术馆馆长金圣洙先生评论说：“通过他大型黑漆作品中心的孔穴，目击到后面的平面作品之上的瞬间，两者合为一体，令我仿佛体验到自己被吸纳于无限的广袤、深遂空间之中……这是一件创新的作品，给人以全新的空间体验。”我很感激先生的评价。髹漆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引屈原之《离骚》）……至今，大漆朱彩炽烈的光辉，依然令我感动……

作品欣赏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剔犀朱髹盘《欧洲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