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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帆：六餐美食中的美国学术圈 | 2017史密森尼学会访问研究侧记（下）
2017年初，我（作者封帆，清华美院绘画系青年教师）作为美国艺术史研究机构协会学者（ARIAH Fellow）的身份，得到美国泰拉基金会（Terra Foundation）的资助赴美国华盛顿史密森尼学会(Smithsonian Institution)、美国美术馆(American ArtMuseum)和美国美术文献馆(Archive of American Art)做访问研究员，开展关于美国艺术家赛·汤布利（Cy Twombly）的意大利绘画、1980年代初纽约东村艺术生态两个项目的研究。
今天，欧美的风物人情早已被国人所熟悉，各大博物馆里的收藏和各种展览、学术活动我们也可以在各种媒体上信手拈来。以我自己的体验来说，倒是在研究和学术活动中每每出现的餐饮美食从一个有趣的侧面反应了美国学术生态的各种生动细节，美国学人的性格、学术研究的态度甚至整个学术圈的风气都能在一餐餐饭里真实地体现出来。
在布法罗大学的讲座
布法罗·文化传播与交流
在美期间，我应邀到两所大学讲学。其中一场在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University at Buffalo, the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举行。作为公立大学的布法罗大学虽然没有常春藤联盟大学尊贵，却也有160多年的历史，贡献过4位诺奖得主，代表了美国高等教育水平的基本面。著名当代艺术家辛迪·舍曼和罗伯特·朗哥都是这里的校友。美国的大学中，公立大学因为没有董事会和捐助人的羁绊，学术上普遍都比私立大学激进。
布法罗大学曾是1976年以后第一个正式访问中国的美国高校，这在当时美国的政治环境中算得上是一个大胆之举。所以布法罗大学一直与中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里的孔子学院也是美国最早的几家孔子学院之一。我的讲座由布法罗大学文理学院主办，并得到了孔子学院的支持。
因为孔子学院的支持，我的讲座需要讨论关于中国的内容。所以我没有讲我在华盛顿和罗马对赛·汤布利的研究，选择了以“穷人的智慧”（Intelligence of the Poor: Experimental Exhibitions in the 1990sChina）为题，借90年代北京的几个实验展览，讨论了中国当代艺术在其最具创造力的十年间的发展与成熟。布法罗大学孔子学院的院长是华裔经济学家刘智强教授，刘老师在美国任教多年，却是研究中国人口经济的专家，对我讲座中涉及到的年代也是非常熟悉。在讲座之后提出了许多很有意思的问题。
布法罗大学孔院院长的开场介绍
既然是国内的机构支持的活动，讲座之后也按照国内的习惯，由主办方做东举办晚宴款待来宾。孔院的副院长很用心地选择了当地一家有名的西班牙Tapas餐厅，即不必让大家忍受布法罗不那么正宗的中国菜，又照顾了尊重了中餐合餐制中分享的习惯。席间，刘老师联系到近几年孔院在海外的种种争议，向我介绍了许多孔子学院情况。
为了在海外传播中国文化，汉办每年都会从国内选拔一些中学老师到美国担任孔院教师，获选的教师可以得到国家提供的工资，并解决在美期间的住宿和子女教育的费用。但是，由于这些老师的局限，孔子学院的课程还一直停留在相对浅层次的、文化符号展示的层面，缺乏高水平、深入的学术课程。刘老师也在试图做出一些改变，希望更多国内的学者和教授能参与到孔子学院的教学中来。
反观美国文化的输出，文化符号传播的任务已经交给商业与市场来完成，国家或私人的资源更多地被用到对学术和知识的探索与推进里。我在史密森尼学会和罗马美国学院的经历都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这些机构用不同的方式鼓励和吸引本国或外国学者融汇和增进不同领域的知识，成为学界重要的学术实体。也许，在教语言、秀剪纸、包饺子、练太极之外，我们海外的孔子学院如果能更多地就学术问题展开一些有态度和问题意识的讨论研究，可能将更有利于我们民族价值的传播和国家形象的建立，从而以此为起点，发展为受人尊重的学术平台。
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杰出学者讲坛”晚宴：
Aro Bar de Tapas餐厅
前菜：
橡果饲黑蹄伊比利亚火腿（Jamón Ibérico de Bellota）
香草卷羊奶芝士配蓝莓（Capricho de Cabra）
三种芝士拼盘配红酒渍苹果（Tetilla）
迷迭香、月桂叶、橄榄油腌橄榄（Warm Olives）
主菜：
Bravas酱焗牛肉丸（Albóndigas）
章鱼配番茄、烟熏辣椒粉（Pulpo a la Gallega）
雪莉酒醋汁煎扇贝配金提子干、炸欧芹、焦洋葱酸甜酱（Vieiras conAgridulce）
px雪莉酒焗花菜配椰枣、西班牙杏仁、曼萨妮亚橄榄（Coliflor Medjool）
脆孢子甘蓝（Crispy Brussels Sprouts）
菌类拼盘（Setas del Bosque）
甜点：
焦糖巧克力吉事果（Churros con Caramelo yChocolate）
薰衣草蜂蜜渍雪梨（Lavender Crema Catalana）
餐酒：Mounts Estate Cabernet Franc 2014
两款本地酿金酒调制鸡尾酒：Hellfire + Water、Barrel Over Niagara
华盛顿·素食主义与生态文明
美国国家美术馆举办的年度梅隆美术讲座（A. W. Mellon Lectures in the Fine Arts）是每年华盛顿艺术史圈子的盛会。这个讲座创始于1949年，每年都会邀请艺术史界的重要人物来分享他们在艺术研究领域中最前沿的成果。从早期的肯尼斯·克拉克、赫伯特·里德、贡布里希、伊萨亚·柏林、里奥·斯坦伯格到近期的迈克尔·弗雷德、T·J·克拉克、柯律格（CraigClunas）、汤马斯·克劳，这个讲座的演讲人名单可谓群星璀璨。每个演讲者都会从当年的三月中下旬开始，在每周日的下午就同一主题连续举办数次讲座。
美国国家美术馆（西馆）
今年的主讲人是亚历山大· 内梅洛夫（Alexander Nemerov）。这次也是梅隆美术讲座几十年来第一次讨论美国美术的主题。今年，内梅洛夫将进行6场题为“森林：1830年代的美国人”（TheForest: American in the 1830s）的讲座，通过谈论托马斯·科尔（ThomasCole）、约翰·奎多（John Quidor）等画家、作家詹姆斯·费尼莫尔·库珀（James Fenimore Cooper）等作家的作品，展现19世纪30年代美国艺术作品里森林中的人性意味、19世纪中叶美国人与自然关系等问题，讨论艺术家如何描绘艺术与生活的相遇。
内梅洛夫受诗人父亲（霍华德·内梅罗夫Howard Nemerov）的影响，写作风格有很强的文学性，文字精美、富有诗意。他对学术问题的讨论方法也类似于T·J·克拉克，被认为是极具个性，不同于寻常的实验性艺术史书写。因此，他很受青年学生的追捧，学界对他的态度却非常两极化。
但他的才情是所有人都承认的：他的第一场讲座座无虚席，美东地区的许多学者都借着这次学术活动聚集到华盛顿。内梅洛夫也的确没有让人失望，他是我在美国见到的第一个在严肃的学术讲座中不念讲稿的学者。整场讲座也没有按照学术论文常见的体例展开，其间充满了大量的文学引文，演讲人时不时的停顿、思考，诗人一般的灵感和洞见代替了学者的逻辑自洽。
美国国家美术馆2017年度梅隆美术讲座，亚历山大·内梅洛夫的第一场讲座
内梅洛夫两个小时的讲话给人更多的是一种通过语言而达成的流动的体悟，让人惊讶于今天的艺术史研究对人类的社会、历史和文化的广泛涉及与深刻反省。这让我们意识到今天的艺术史已经脱离其研究对象，成为富有特定价值的、具有形而上学意义的独立存在。
内梅洛夫这次讲座的主题，实际上是通过对从农耕到工业文明过渡时期视觉艺术的考察，来反省今天的后工业社会中人性、人与自然关系和未来生态文明等问题。这不仅仅显示了艺术史在价值和研究方法的持续转向，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西方学者对人和自然命运的关照。这无疑也和美国整个的社会风气有关，在“乐活”的绿色生活方式之后，素食主义运动在美国蔚然成风。
亚历山大·内梅洛夫在美国美术馆的讲座
越来越多的社会团体鼓励人们不仅仅不食肉（Vegetarian），更是拒绝一切工业饲养的动物制品，成为严格的素食主义者（Vegan）。他们用数字形象地诠释着自己观点：生产1公斤牛肉，需要消耗5万升水、16公斤谷物，排放出36.4公斤二氧化碳。牲畜养殖产生的温室气体比飞机、火车、汽车和船只等交通工具产生的多50%，养殖业污染已成为河川和水源的第一污染制造者。减少10%的肉食消费，就能多养活1亿人。华府的许多街边都可以看到模仿二战征兵海报的的宣传广告：“I want you to go Vegan”（我要你成为素食主义者）。只不过画面中指着画外的主人公从山姆大叔变成了一个光彩照人的比基尼少女。
我所在街区（WoodleyPark）的环境
按照惯例，每次梅隆讲座的第三次演讲结束后都会有一个招待酒会，来对演讲人表达敬意。为契合这次讲座的主题，所有食物都是按照严格的素食标准制作：没有蛋、奶等一切动物制品，连奶油也是由椰子汁制成的。两款产自法国和加州的葡萄酒完美反应了美国国家美术馆的价值和追求。
酒会的窗外阳光明媚，这时的美国人们也都暂时放下手中针对特朗普政府的抗议牌，拿起了风筝和气球，享受这美好的春色。国家广场草坪上，人们正在庆祝每年的樱花节，粉色花瓣和多彩的风筝飞舞布满了华盛顿晴朗的蓝天。
华盛顿樱花节期间的国家纪念碑
美国国家美术馆2017年度梅隆讲座招待酒会：
水果塔（Tartelettes aux Fruits）
千层派（Millefeuilles）
糖泡芙（Chouquettes）
泡芙（Gougères）
巧克力水果串（Chocolate Dipped Fruit）
白葡萄酒：DomaineCarnerosLe Reve Blanc de Blancs 2007
气泡酒：Kongsgaard Napa Valley 2013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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