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北大第一批社团人高君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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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1924年5月的一个早晨，北京中共的秘密据点腊库胡同十六号突然被军警包围。

当时高君宇正在洗脸。听到院内军警杂乱的脚步声，他立刻把重要文件一齐浸入脸盆。同院的张国焘夫妇已经被捕，他的情况也万分危急，但是他还是边撕文件边把它们揉成碎团扔进痰盂。

幸好军警弄倒了放大洋的柜子，银元“哗”地撒了一地，院中的军警听到声响一拥而入。高君宇处理完文件，趁乱跑出房间，到厨房抹了把锅底灰，提着菜篮、穿上白大衣，按低帽檐，假装成厨子溜了出去。

学生救国会、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平民教育讲演团、新闻学研究会、国民杂志社、少年中国学会、进德会、新潮社、阅书报社……这些社团活动中，都有高君宇的身影。他也是学联北大负责人、共青团书记，中国共产党第一批57个党员之一。今年10月29日，音乐剧《火花》在北京大学百周年纪念讲堂上演，重现了他火花一样短暂而耀眼的一生。

少年事：君宇已蓄革命之决心矣

高君宇幼年颖慧。幼时和他同窗的李四祥回忆，他小时候爱玩，小伙伴都喜欢和他在一起玩，但先生一叫背书，只有他背得好。

母亲强迫姐姐裹脚，高君宇不忍，反复和母亲争论无果后，抓来母亲最爱的母鸡，用石块狠狠砸了两下鸡脚。母亲又气又骂，高君宇回答：“砸坏鸡脚你就心疼，给自己亲生女儿缠坏了脚，你就忍心吗？”据弟弟高全德回忆，高君宇从小对祭祀十分反感，但父亲严厉，又不敢公开反抗，只是在祭祀时常常最后一个跪下、最早一个爬起来。有时候趁家里人多父亲忙，干脆躲在门外，一不作揖二不下跪。

他的父亲高佩天是有名的“开明乡绅”，早年参加义和团运动，后来又加入了当时只有八人的同盟会。义和团运动轰轰烈烈时，年幼的高君宇被传奇故事打动，朦胧地知道义和团是打洋人的，就和哥哥高俊德组织村里的孩子手持木刀、走街串巷，学着义和团的样子高喊“杀洋人，保中华！”后来他就读的静乐县高等学堂，就是高佩天和同盟会成员聚会和活动的地方。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高君宇同父兄一起剪了辫子。村里人非常害怕：“你们剪掉辫子，倘若朝廷返回来，那可吃罪不轻。”高君宇当即反问：“倘若革命党来了呢？”

高君宇兄妹五人，高佩天对他期许最高。1912年，他考入山西省立一中。这时的政局风起云涌，他订购《晨报》、《申报》、《康梁文钞》、《章太炎文集》等各种进步书刊，关注时局的同时，接受到了比父亲更新潮的进步思想。

1915年，袁世凯承认了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高君宇“目睹时艰，痛国沉沦，辄愤懑填胸，嘘唏浩叹”。他和同学们一面捐款翻印了“二十一条”全文，广为散发；一面又组织集会游行、街头演讲，并通过各种方式积极声援蔡锷等人发起的护国反袁斗争。他给父亲寄回一本《袁氏盗国记》，并附长信，提到“洪宪过不了百日”。

1916年的夏天，高君宇从山西省立一中毕业。在毕业试题《各述尔志》中他这样写道：“当此之时，君宇已蓄革命之决心矣。”

1916年高君宇被北大录取后，父子同游北京城

1916年是不平常的一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在凡尔登被各方势力推向高潮，刚刚称帝的袁世凯在国内外压力下被迫退位，黎元洪继任大总统，陈独秀在上海创立的《青年杂志》更名为《新青年》正式出版。也是这一年的秋天，高君宇来到了北大。

社团人：弘毅果敢，足为青年模范

1917年1月，蔡元培就任北大校长鼓励创立各种社团，“令学生有自由选择的余地”，北大社团随即如雨后春笋，孕育了一批优秀的社团人。这时的高君宇“求学之余，兼留意政治”，和几位同学组织了“阅书报社”，交流进步思想。

1918年国民社成立会纪念

1918年5月，高君宇等学生共2000多人发动“公府请愿”，要求北洋政府取消《中日共同防敌军事协定》。他率众闯过层层军警冲进总统府，冯国璋被迫接见。由于缺乏经验，活动未达到预期目的。在李大钊的帮助下，他们发起了北京学生救国会，到8月份串联成了全国性的学生救国会。10月底，北京学生救国会在北洋政府的压力下改组为“国民杂志社”，以李大钊、邵飘萍、徐悲鸿为指导出版《国民》杂志。

这一年的6月，李大钊发起了“少年中国学会”，高君宇参加了6月30日的筹备会议。7月，放假在家的高君宇一边给乡里人讲着相机、土电话、雨雾风雷等科学常识，一面给“进德会”写信申请入会。10月14日，新闻学研究会在徐宝璜教授的倡议下成立，高君宇积极入会学习新闻采写技巧。

1919年2月初，北京大专学校学生联合会成立，高君宇当选为北京大学学生会负责人。3月23日，高君宇、邓中夏等人组织成立了以“增进平民知识，唤起平民之自觉心”为宗旨的“平民教育讲演团”。高君宇担任文牍干事，在北城第十讲习所活动。

1919年的4月30日，巴黎和会的消息传来。学生救国会、国民杂志社、平民教育讲演团等包括高君宇在内的骨干20多人秘密讨论“直接行动”的问题。5月3日，约请北京十三个中等以上学校学生代表参加“全体学生大会”。夜晚的北大三院礼堂内外人山人海，挤满了来开会的学生。高君宇“慷慨陈词、声泪俱下，主张游行抗议当局”。

5月4日，军警出动全城戒严，学生们下午才齐集天安门。高君宇等率领学生们按预定计划游行至东交民巷西口，遭到中国巡捕的阻拦。队伍调转前进方向，直抵赵家楼的曹汝霖住宅。学生们高呼“卖国贼曹汝霖快出来见我！”但这时的曹宅内外，警察林立，门窗紧闭。

高君宇见曹门紧闭，绕宅察看，发现墙头高处接近窗户，急忙找来一个高个子学生匡互生，用他儿时惯玩的“蹬肩”办法，把匡互生扶上墙头破窗而入。匡互生打开大门，大家如潮水一般一拥而入，把曹宅什物捣毁一空。觅曹不着，痛打了正在曹宅的章宗祥。

军警大肆逮捕，32人被捕。高君宇等拒绝静候：“丢开群众后盾的举动，等于幻想。”

五四运动被拘留的学生5月7日返校时摄影

《北京大学日刊》中这样记录：“同学高尚德，字君宇，从事民众运动，八九年来无间歇，久而益厉，猛勇有加，其弘毅果敢，足为青年模范。”

革命者：笔阵纵横荡九州

1920年3月，高君宇、邓中夏、罗章龙等在李大钊的指导下秘密发起了北京大学马克思学说研究会，设立小型图书馆取名“亢慕义斋”（英文communism音译）。

这年10月，忙碌的高君宇辞去北京大学学生联合会代表的职务，加入刚刚成立的北京共产主义小组，各地进行讲演。11月，北京社会主义青年团成立，高君宇担任北京社会主义青年团书记，开始了共产主义的宣传工作。

1921年7月23日，高君宇参加了党的一大，是全国57个党员之一。1922年的中共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高君宇与陈独秀、张国焘等5人被选为中央委员。1922年1月，列宁领导的共产国际在莫斯科召开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列宁抱病接见了部分中国代表，其中也有高君宇。

从1921年到1922年，高君宇先后在北京、唐山、郑州、济南、长辛店等地从事工人运动。1923年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期间，高君宇和张国焘、何梦雄、罗章龙等人昼夜驻守在各站与各地工会联络，指挥工人的罢工斗争。人事沧桑，85岁的罗章龙回首那段峥嵘岁月和那位依稀故人，曾感慨地写道：

论文八载忆红楼，笔阵纵横荡九州。

京汉工人流血记，千秋碧落赋同仇。

先驱报

1922年9月到1924年9月两年的时间里，担任《向导》周报的编辑的高君宇在《向导》上发表了近30篇文章。此外，他还参加了中共北方区党委的《政治生活》、劳动组合书记部的《工人周刊》、社会主义青年团的《先驱》等刊物的编辑工作，撰写文章共有40多篇。他写文章论证确凿，笔锋犀利，是杰出的革命理论宣传家。

1923年秋，弟弟高全德到北京看望他。据高全德回忆，“一进门，只见他伏案疾书，我不由得喊了一声‘哥’，他抬起头来细细瞅了我一眼，然后微微一笑，点头示意让我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又低头继续写稿。看样子他在完成一项紧急工作。我不便打扰他，只好坐在一旁默默等候。”他“经常熬得两眼通红，但他却满不在乎”；“在这段时间里，我经常见有不少同志来和君宇商讨工作。我在一旁仔细琢磨他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紧张而严肃，然而一商讨完便立即告辞离去。”

长期辛劳、高强度的革命生活毁坏了高君宇的身体。高君宇与民国四大才女之一石评梅在1922年初遇，一见如故。但由于高君宇有旧式婚姻、石评梅曾受感情创伤，两人并没有立刻走到一起。高君宇积劳成疾，长期被腹痛折磨，石评梅常来看望。

高君宇给石评梅手书

但命运没有给年轻的革命者留下太多时间。

1925年3月4日，高君宇病重入院，于6日0点25分不治身亡，时年29岁。3月29日上午9时，高君宇追悼会在北京大学法科礼堂举行。石评梅恸哭屡至昏厥，常到墓前。3年多以后，年仅26岁的石评梅也因病去世，临终前, 她的手上仍戴着高君宇相赠的象牙戒指。“生前未能相依共生，愿死后得并葬荒丘”是石评梅生前的心愿。朋友们便将她葬在高君宇的旁边，墓碑上刻着“春风青冢”四字。

陶然亭的高君宇碑侧面

“我是宝剑，我是火花。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他写在自己肖像照背后的句子，成为了他人生的写照，石评梅把这几句话刻在他的碑上。

高君宇毕业于北京大学地质系。地空学院团委副书记张岩介绍，“高君宇是我们学院的院友，也是跟我们团有特别大渊源的早期共青团干部，我们学院一般都会在团委学习例会上进行介绍，学习相关事迹。”每年清明前后，地空学院团委、院地质本科生党支部都会例行组织学院的团干部前往北京陶然亭公园，祭扫高君宇及石评梅之墓。

地空师生在高石墓前合影

参考文献：

【1】高全德：《生如闪电，死如彗星——中国早期著名革命活动家高君宇传略》

【2】高全德：《先烈君宇事迹》

【3】胡梁：《汾水长流——缅怀革命先驱高君宇》

【4】刘书礼：《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高君宇》

【5】张宪平《浩气长存，永垂青史——几年高君宇逝世90周年》

【6】吉建军：《宝剑与火花——革命者高君宇》

【7】许放：《大学时代的高君宇——纪念高君宇诞辰105周年》

【8】吴志菲：《高君宇——五四期间的化蝶传奇》

【9】贺朝霞：《高君宇在五四运动前后》

【10】苗体君：《中共第二届中央执行委员高君宇的传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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