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文化:东段北道上的乐舞文化

丝绸之路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交通路之一。其基本走向形成于两汉时期，全程分东、 中、 西三段，东段从长安到玉门关或阳关，中段在今天的新疆境内，新疆以西为西段。东段长安到凉州（今甘肃武威）称长凉古道，有南、中、 北三条道路可以通行，其中北道是经过今宁夏固原境内的一段驰名线路。这条线路在中西、 南北文化交流，商业贸易往来，民族迁徙融合等诸多方面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乐舞艺术便是文化交流的见证之一。

一、 丝绸之路东段北道

丝绸之路东段北道作为历史上长凉古道经过宁夏境内的线路，长达 190 多公里。行进路线从长安出发，在咸阳渡渭河，向西北行经醴泉、 奉天（今乾县东），沿泾河的邠州所治新平县（今彬县），经过长武，到甘肃的泾川、 平凉。进入宁夏境内的萧关道，即入弹筝峡（三关口），过瓦亭关、 开城到达原州（固原），沿清水河谷，再向北经三营过石门关（须弥山沟谷）到达海原；或到黑城沿笕麻河过郑旗、 贾塘到达海原县城，再向西过西安州、 干盐池，然后抵黄河东岸的甘肃靖远，西渡黄河，经景泰县到达河西凉州（武威）。这条线路开辟于商周之际，形成于汉代，《居延新简》 破城予 E.P.T59.582 号简，对汉代的国家驿道线路记载详细清楚，其中一段为此道，即 “月氏至乌氏五十里，乌氏至泾阳五十里泾阳至平林置六十里，平林至高平八十里”。《中国邮驿发达史》 将这条驿道列为全国之首，驿道的具体走向是 “上都（长安）西北行，三百里至邠州，一百八十里至泾州，三百三十里至原州（固原）；三百九十里至会州；三百八十里至兰州，四百里至鄯州，自鄯州东北行五百里至凉州”。有专家指出，从关中中部的咸阳、 长安出发，经宁夏固原的萧关道，到武威的丝绸之路北线，开辟于战国，到汉宣帝地节二年（前 68）全线贯通。这条道路开通以后，成为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诸多中西文化交流的事实就发生在这里，兴起了中西亚文明之风，大量的丝路考古材料就是见证。固原就是这条道路上的重镇，西汉元鼎三年（前 114），设置安定郡，治高平（今固原）。 此后，汉武帝巡视边陲，检阅军队，先后六次到达安定郡（今固原）。 当时作为安定郡治所的高平已成为汉代西北要塞和丝绸之路重镇。 魏晋南北朝时期，固原称原州，是著名的北方重镇之一，被视为 “国之藩屏”。北周时，原州设置总管府，并成为政权的 “霸业所基”。隋唐时期，所处的军事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二、 丝绸之路东段北道上的乐舞遗珍

近年来，丝路东段北道考古发现获得了大量成果，尤其是丝路繁荣昌盛的北朝至隋唐时期，在固原地区经科学考古发掘的墓葬有北魏漆棺画墓、 彭阳新集墓，北周李贤夫妇合葬墓、 宇文猛墓、 田弘墓，隋史射勿墓，唐史铁棒墓、 史索岩、史诃耽等史姓家族墓，出土了大量蜚声中外的中西文化交流遗物，如国之瑰宝鎏金银壶、 凸钉装饰玻璃碗等。 尤其是其中的漆棺画、 戎装甲胄、 乐俑、 伎乐壁画、 绿釉陶扁壶、 陶瑟、 陶鼓等乐舞遗珍，见证了中西乐舞文化交流的事实。 其一，乐舞陶俑。主要出土于北朝墓葬中，其中彭阳新集墓中出土 10 件，类型有击鼓俑、 吹角俑、 持鼓俑等。 李贤夫妇合葬墓和宇文猛墓出土有吹奏骑俑、 吹奏女骑俑等。击鼓俑，泥质红陶，头戴小冠，面目清秀，身首分制套接，身着束腰长袍。 左臂已残，右臂上曲，拳心有孔，执鼓桴作击鼓状。 吹角俑，泥质灰陶，头戴冠，冠顶部凸起，边沿上翻。面部涂粉，墨笔勾勒八字胡须。 身着短袄、 长裤。 双手托一长角，正张口鼓腮作吹奏状。 角上粗下细，中空，两端饰朱红色。 持鼓俑，泥质灰陶，头戴冠，冠侧沿翻卷，脑后部凸起。 面部无须。 右臂弯曲前伸。 吹奏骑俑，头戴黑色风帽，身穿宽袖长衣，足穿黑靴。 体

施白色，墨线勾画眉、 眼。马施白色，鞍涂朱色，辔鞍俱备。骑俑人物形制相同，只是双手所持乐器不同；有的双手握排箫作吹奏状，有的持长笛作吹奏状，有的捂嘴鼓腮作吹奏状。 其二，陶制乐器模型。 彭阳新集墓中出土陶制乐器模型鼓、 瑟等。陶鼓，泥质红陶，鼓面圆形，腹部圆突，中起一脊绕丝绸之路东段北道上的乐舞文化鼓腹半周，腹中空，摇之有声。陶瑟，泥质红陶，呈长方形，瑟面略鼓拱，右侧横贯一条首岳，旁有八个弦孔；左侧有一条尾岳，旁也有八个弦孔，两端有首岳和尾岳，首、 尾岳相同。 其三，伎乐壁画。李贤夫妇合葬墓出土壁画 18 幅，内容以建筑门楼图、 执刀武士图为主，辅以伎乐壁画，绘画色彩鲜艳，人物形象生动，笔法流畅粗放，画法上用白色灰浆作底衬，黑色粗线勾勒人物外形轮廓及衣纹服饰，并充分使用逐层晕染手法来表现人物面部和衣饰。其中保存完好的伎乐壁画 2 幅，乐伎头顶稍残，头向左偏侧，身着宽袖衫，腰束带，腰间右侧挂一鼓，双手执槌击鼓。人物面相丰满，神态自若。 其四，绿釉乐舞扁壶。 残高 11 厘米，宽 9.3 厘米。 壶形体扁圆，两肩各有一孔，通体施绿釉。壶腹面一周饰联珠纹，两肩正中部饰莲花瓣。下腹为莲花台座，两边有阔叶莲花瓣饰勾莲。腹面有一组七人歌舞演奏浮雕，腹中部为三人在跃起歌舞，四周四人为伎乐分坐莲花台上伴奏乐器。壶左上方一人，头裹宽条帽，身穿窄袖胡服，两腿跪踞莲花台上，两手持笛子伴奏。左下方一人，头戴宽条圆帽，身穿窄袖胡服，两腿跪踞莲花台上，倒抱琵琶弹奏。右上方一人，头戴宽条帽，身穿宽袖胡服，两腿跪踞莲花台上，胸前两手执铜钹伴奏。右下方一人，头戴宽条帽，两腿跪踞莲花台上，两手抱弹箜篌。中间三人舞伎；左边一舞者，头戴宽条帽，身穿宽领胡服，两手向上举起作舞态。中间一人穿大翻领胡服，头戴宽条帽，面微上仰，右手举起向头上方，左手向身后倒勾，右足提起后勾，左足微屈前跃，以皮靴踩踏莲花台上，翩翩起舞。右边一人，头戴宽条帽，深目高鼻，胡貌显然，脸侧向中间人，两手向上奓开作拍状，人物神态逼真，造型生动。 其五，佛教乐舞遗物。须弥山石窟北周时期的第 45 窟，在窟主室的中心柱上，南面龛内雕一佛二菩萨，龛下座面雕有伎乐表演者，均作跪状，面向中心博山炉。东侧雕有四个

伎乐表演者，所持乐器为笛、 鼓、 排箫、竽。西侧四个伎乐表演者分别持鼓、 箫、 箜篌。西面龛内雕一佛二菩萨，龛下座面雕刻四个伎乐表演者，均作跪状，身体稍侧向中心博山炉。南侧四个伎乐表演者，分别持腰鼓、 长笛、 琵琶，其中南起第三个分化严重，乐器不明。北侧四个伎乐表演者分别持鼓、箫、 箜篌。东、 北面龛内所雕造像及龛座面伎乐演奏者和乐器与西、 南面基本相同。 其六，胡旋舞石门。 1985 年出土于盐池县苏步井乡昭武九姓何氏墓葬，石门长 88 厘米，宽 42.5 厘米。 石门正中凿磨光滑，中间各减地浅浮雕一舞者的男伎。舞者，须卷发，深目高鼻，胸宽腰细，体魄健壮，发束带。身着圆领紧身窄袖衫，下着裙，紧贴腿，脚穿长筒皮靴，各踩在一小圆毯上，双人对舞，舞姿造型略有不同。左边舞伎侧身回首，左脚站立圆毯上，右腿后屈，左手正微微上举，右臂屈至头顶；右侧男伎右脚立毯上，左腿前伸，双臂上屈，至头顶上方合拢。两人均手举长巾，熟练挥旋。四周剔地浅雕卷云纹，似舞伎腾跃于云气之中，造成流动如飞的艺术效果。整个画面构思精妙，主体突出，人物面部表情生动自然，体态轻盈健美，舞姿迅疾奔放，充满欢乐生活气息之感。

三、 丝绸之路东段北道上的乐舞文化特征

中华民族古老的乐舞文化，是在各族乐舞文化不断地交流融合中而形成。传统中原的乐舞器物，主要以钟、 罄、埙、 鼓、 琴瑟、 琵琶、 箜篌等为主。在陕西长安县客省庄龙山文化遗址曾出现陶钟，云南楚雄万家坝古墓、 广西等地均有编钟出土，这些都反映了西南各地与中原地区在音乐文化上的密切联系。中国的乐器除了主要作为演奏音乐之外，不但是各个时期的娱乐用器和装饰摆设，更是重要的宗教或祭祀仪式中所陈列的乐器，往往并非真的是为了演奏，而是作为权力或威仪的象征。从十六国混战时期，到北魏统一中国北部，约 100 多年，黄河流域遭到破环，汉、 魏传统乐舞日趋衰落。张骞出使西域，开通了丝绸之路，不仅密切了与中原地区的政治、 经济联系，在音乐舞蹈发展史上，更是相互产生了重大影响。西域乐舞逐渐东来，学习胡舞已成风气。

商周时期，固原为游牧民族频繁活动的地区，春秋时期固原是义渠、 乌氏等少数民族聚集地。少数民族的杂居，为这一时期的固原奠定了以后历代郡县的设置。秦汉以后，又陆续迁来了鲜卑、 羌族、 戎族、 羯族等少数民族，形成了民族大融合，经济、 商贸的往来及丝绸之路的开通也带来了本族或外来民族的乐舞文化。据 《汉书· 西域传》、《后汉书· 五行志》 及晋傅元 《琵琶赋序》 等史书记载，在汉朝时期，乌孙、 匈奴人创造的角、 茄笛、 琵琶、 胡琴等传入了中原，同时中原的琴、 筝、 筑以及钟、 鼓等也传到了乌孙和龟兹，这样就极大地丰富了乐舞的演奏，促进了西域各国与中原地区乐舞文化的繁荣。北魏墓中吹奏乐俑、 持鼓俑、 击鼓俑、 陶鼓、 陶瑟模型等的出土，是在这一时期墓葬中少见的。以鼓角为主的乐器，是一种北方民族在马上演奏的军乐，谓之 “横吹”。据崔豹 《古今注》 载，张骞出使西域归来后，将横吹这种胡乐传入长安后成为武乐。李贤夫妇合葬墓及宇文猛墓中出土的骑马乐俑也充分说明了这点。魏晋南北朝以来，由于各少数民族乐舞自丝绸之路传来，南朝与中原乐舞平分秋色，互相吸引融合。北周以后，特别是隋唐时期，胡舞又以地域或特点命名，在中原盛行起来。如绿釉扁壶，在一圈联珠纹样内有七人一组的男子胡旋乐舞，说明胡旋舞在那个时代已经出现。 隋承周制，音乐舞蹈 “并用胡声”。 特别是隋唐时期，随着唐王朝同西域各民族的文化交融、 友好往来，大批西域乐舞艺人沿着丝绸之路汇聚中原，使唐朝音乐舞蹈大放异彩，更富有时代特色。20 世纪 80 年代中期，在固原南郊乡发掘数十座隋唐墓葬，其中有七座墓葬据出土墓志载为粟特史姓家族墓，粟特中国史籍中称之为 “昭武九姓”。康居与中原王朝的关系一直都很密切，康居乐舞于魏晋南北朝时传入中国。唐代时，康居乐舞十分盛行，其中最受青睐的是胡旋舞，胡旋舞石门便是见证。

转自《丝绸之路》2016年第2期

考古与考察，石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