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简介:韩希明,女,1958年5月生,江苏武进人,现为我校文学院教授,从事大学语文教学与明清小说研究。纪昀《阅微草堂笔记》研究专家,曾主持完成省级科研项目多项,撰写《<阅微草堂笔记>与中华文化散论》学术专著一部,《〈阅微草堂笔记〉全注全译》一套,研究论文80余篇。另有通俗读物《<菜根谭>评注》,中华书局2008年3月出版,至今已经连印七次共出版发行五万余册;通俗读物《纪晓岚阅微知著说官员》,江苏文艺出版社2013年5月出版。
韩希明和《阅微草堂笔记》(下文简称《阅》)的缘分来自二十余年前无意翻到的一本薄书。1987年,她离开校园三年终于得以重返讲台,迫不及待要找到专业研究的方向。
“去逛书店,这本翻翻,作者是我一同学;那本翻翻,是另外一同学,逛得我很焦虑,感觉自己这三年缺掉太多了。”
那时翻到这本挺有意思的薄书,她想着,我是一个小人物,就研究研究这么一本小书也好——这本“小书”,就是《阅》的摘编。也是在钻研进去之后,韩希明才感受到其中的浩大精深。
“有时候一个字就像是一个‘结’,要设一个‘X’,不停求解”
开始的研究,多少笼罩在其他学者的研究观点下,“有点人云亦云,写一些貌似别人没有写过的东西。”但随着研究的深入,韩希明渐渐发现一些观点过于片面,而答案,只能从书中探寻。
“纪晓岚真是一座大山啊,我只能站在山脚仰望。”他书中随便说一句,韩希明可能就得忙半天,其中的一个字、一个词、一句话,出自哪里?什么年代?原意为何?像解数学题一样,设一个“X”,然后不停寻找条件,探寻求解。有些不着天不着地的,一路翻书也找不到,只能周围的同事抓到哪个问哪个,大概定位某个年代,某个领域,再去翻原著。
“请教,车加并的读音?”“可否麻烦帮忙查下‘鸟加吉、鸟加亢’的读音、出处?”同事栗学英的研究方向是古代汉语,经常被韩希明问到类似的问题。“多是一些比较生僻的古汉语、手写体,一般字典查不到,她会找我帮忙鉴别、查阅一下。”栗学英说,“说起来韩老师做学问,真是那种很能沉得下去的类型。”很多时候,这一个字,像是一个“结”,寻根溯源找到了,这个“结”也就打开了。“很庆幸周围有这样一个研究的环境,可以慢慢请教,每个人都是我的老师。”
二十年的研究,苦乐自知。《阅》的原著,韩希明不知道翻过多少遍,“就说今年翻了多少遍都说不清了。”《阅》里的1200个故事,不看书的话,“嗯……起码七八百个可以讲的吧。”
有时候长途开车乏味,韩希明就给先生讲里面的故事,一个接一个,先生听得很喜欢。课堂当然用得更多,有一次讲到李贺的“恨血千年土中碧”,韩希明想到《阅》其中一个“贞女含冤老父立碑”的故事,刚好与之呼应,学生也听得乐呵。
王景就很喜欢听韩老师的课,好像随时都有新鲜的故事蹦出来,“韩老师还会点评故事中蕴含的人生哲理,让我们都觉得很有意思,又很有收获。”
不过,韩希明却自嘲自己也许天性“苛刻”,课堂上不停提问让学生“不敢分神”,期末还要检查笔记不许半点懈怠,由她指导学位论文的学生都有点犯怵——她会逐字逐句改,因为看到有些敷衍实在“不能忍受”。“纪晓岚做学问也十分严谨,有些道听途说的东西绝对都会经过考证。”——这也许也是多年来大学士常伴身边的态度浸染。
“我希望学界只要提起《阅微草堂笔记》,就知道南审有个老师在做研究”
每次要写文章,韩希明先拿出一张很大的纸往桌上一铺,开始列框架。等这个框架构思完毕、修改完善了,就熬一个大通宵,更细致的框架出来,剩下的,就用相对零碎的时间补充丰满起来。
“每做一个研究都能增长一点学问,这是我觉得最幸福的事。”通过纪晓岚的这扇门,韩希明一路摸索、探寻着走向了中华民族瑰丽文化的更深处。
比如,论述纪晓岚的“宗教观”,要先把书中的相关内容理一遍,写不下去了,到图书馆捧回一摞宗教方面的书,翻完了回头再看原著,再列提纲……关于《阅》的研究,“相当于又上了一次大学,可能还不止。”
“纪晓岚仿照聊斋撰写这本志怪小说,是为了建立他理想中的伦理秩序,从‘伦理’这个角度研究的,我是第一个。”对这本古典作品研究,韩希明开辟了一个被学界广泛认可的新视角,也启发了很多人。
开始研究时,韩希明就说过,“希望学界今后只要提起《阅微草堂笔记》,就知道南京审计学院有个老师在做研究。”
目前在中国,韩希明关于《阅》研究的成果可算是最多的。20多年来,她写了几十篇论文、一本学术专著、一套全注全译、一本通俗读物,算得上是“大满贯”了。但凡将“《阅》研究”作为学位论文选题的,在综述部分和参考文献,都无一例外引述她的研究成果,“也就是说,眼下无论是谁研究这本古典作品,都不能越过我啦。”
如今看来,二十年前的那个目标,的确已经达到了。
“这一辈子很幸运,可以做我想做、能做并且愿意做的事”
韩希明一直想做一本《阅》的全注全译,苦于没有机会。先生支持,说这是她一辈子想做的事情,哪怕自费也成。她联系了出版社,要了报价,也开始计划完成的进度——所以可以想象,这个时候接到中华书局的约稿电邮,韩希明有多开心。按照先生的话,真的是“心想事成”。
和中华书局的缘分还在更早以前。2008年,也许是韩希明对明清小说的研究吸引了出版社的注意,后者主动约她为《菜根谭》做评注。
时间很紧,只有三个多月。那段时间韩希明“比高考还辛苦”,除了正常教学之外,闭门不出、家务全免,“全身心地投入其中,饿了吃、困了睡,其余什么都不想。”
忐忑地把书稿交上去,没想到,到2013年8月已经重印了7次。“当然是因为《菜根谭》本身有很大的吸引力,另一方面,编辑觉得,大概因为这本评注‘既符合作品原意,又有当今时代气息’,所以才比较受欢迎。”
2012年8月,中华书局策划“中华古籍经典著作全注全译丛书”时,再次向韩希明约稿。《阅》的这一部译注,用掉了韩希明接下来一年半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暑假里,每天至少10个小时在凝在书桌前。“好在我和先生两个人在家的时候,家里安静得像没有人一样。”
2013年上半年,韩希明身感不适。等待手术的过程,韩希明特着急,“这书还有好多没完成呢。”除去必要的去医院检查等时间,她拼命赶工——手术吉凶未卜,她不想留遗憾。
手术前,韩希明写了一封信留在自己的草稿箱里。是给丈夫的,“如果查出来是良性,这封信当我没写;要是下不了手术台,我在信里说,希望他能找人帮我完成这本书。”
已经进了手术室,韩希明突然想起来,忘了跟丈夫说邮箱的密码,“直到全身麻醉前,我还很着急:他看不到那封信怎么办?”
所幸无恙。
后来听说,先生很震惊:“手术台上你还在想这事儿啊?”
“就是在想这个啊——其它事情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我的小运气不太好。”韩希明说。站台等公交车,常常是这个站台所有的公交车都等来了一遍,甚至两遍,自己要乘的那辆才姗姗来迟。“可是我的大运气还不错——我这一辈子,可以做我想做、能做并且愿意做的事。”
采访手记:采访前,我向同事请教有关韩老师的事情,他回:“爱好文学,与世无争,但内心有丰富的历史文学作品浓缩的世界,一生觉得美好,受用不尽。”的确,读她的散文跟读她的人一样,从里到外透着股平和、沉稳、喜悦,这样的人生味道,谁说不是至深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