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宝藏 X 华政 =？这档央视大热综艺与我们很有渊源……

最近的你是不是被央视综艺刷屏？从《中国诗词大会》到《朗读者》，从《见字如面》到《经典咏流传》……一档档致敬传统艺术、传播中华文化的综艺节目引来好评如潮。这其中，2月刚刚结束热播的《国家宝藏》想必你不会陌生。

《国家宝藏》第二期中，撒贝宁演绎《云梦秦简·前世传奇》

《千里江山图》的青绿山水令人震撼，曾侯乙编钟发出的华夏正音在耳畔回响……那么，《国家宝藏》X华政=？你一定想不到，节目第二期所展示的“云梦睡虎地秦简”，其实与华政法律古籍整理研究所密切相关。研究法律古籍，守护律法初心——我们特别邀请到研究所副教授王捷讲述秦简法律文献背后的种种。

偶然遇见的惊世传奇，打开追寻历史之门

1975年底在湖北省云梦睡虎地秦墓中出土大量竹简，这些竹简长约一尺，一共1155枚，共计4万多字。简内文为墨书秦篆，书写于战国晚期及秦始皇时期。云梦秦简涉及秦朝的法律制度、行政文书、医学知识以及关于吉凶时日的占书，为研究中国书法、秦朝的政治、法律、经济、文化、医学等方面的发展历史提供了详细资料，具有十分重要的学术价值。

中国文物研究所、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龙岗秦简》，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10页

云梦睡虎地秦简的“问世”颇为奇妙。在湖北省云梦县县城西部的云梦火车站附近，1975年时由于修建铁路，由湖北省博物馆、孝感地区第一期亦工亦农考古训练班、孝感地区文化局、云梦县文化局以及县文化馆等单位在此联合挖掘12座秦墓，其中11号墓中出土了大量秦简（睡虎地11号秦墓）。墓主人名为喜，系秦的基层官吏，他把家族历史和自己的经历记录下来（曾命名为“编年纪”，应名为“叶书”），并在死后放进棺椁里。更为巧合的是，后来考古人员又发掘了一个汉代墓（睡虎地77号汉墓），墓葬中有大量的汉代法律类简牍，而汉代墓的墓主人正是喜的后代。

华政法律古籍整理研究所

考古人员见到睡虎地秦简只有惊讶：秦简刚出土的时候，大家都不相信，也都不知道这些竹简到底是什么内容。

“说起来，云梦秦简公布了有40多年啦！（1975年底发掘1977年公布）”话及此，王捷不禁感慨到。

参与睡虎地秦墓竹简研究的著名历史学家李学勤先生后来在为日本学者堀毅的《秦汉法制史论考》（法律出版社1988年版）所作序言中提到：“记得在我们第一次看到刚出土的云梦睡虎地竹简照片时，大家当时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竹简保存完好，字迹明晰如新，特别是内容的新奇丰富，无不令人惊异，有些学者还打赌，以为从字体看应该属于较晚的汉代。我在一九七六年初到达云梦现场，仔细检视出土器物和全部竹简，才放心确定摆在我们面前时梦想不到的秦代简策，其内涵主要是秦律。”

红外线拍摄的睡虎地秦简的图片

近代著名学者王国维先生曾在清华研究院作《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国新发见之学问》（著名演讲载《学衡》第45期，第37页以下，中华书局1925年）中就已明确指出：“古来新学问，大都由于新发现。”

云梦秦简就是这样一个“新发现”，激发了学者们的研究欲望，为学界增添了研究“新学问”的动力。

“这就像2013年发现的胡亥诏书一样颠覆了学者们的认识。”看到我们疑惑的眼神，王捷笑了，“2013年在湖南益阳兔子山遗址挖掘时，发现最上层是东汉，接下来是西汉、秦、战国，层叠堆积，从中竟然挖到秦始皇之子胡亥继位后元年颁布的诏书。这份诏书现在已经公布了，里面的很多东西会改观我们的认识，比如说秦始皇是怎么死的，胡亥怎么继位的，这几年史学界已有研究。

“很多学者认为中国的很多法律形式很晚才出现，比如关于‘令’的出现时间，往往认为汉代以后才有，但是睡虎地秦简出土之后，就基本可以证明战国有‘令’这个法律形式了。等到后来岳麓书院藏秦简的公布，就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自云梦秦简后陆续出土了12批秦简，云梦秦简便慢慢变成了介绍性、基础性的古籍，但云梦秦简的出土所带来的震撼，是无可比拟、更是无法超越的：那是打开了一道追寻历史、守护初心之门。

王捷摄于云梦祥山博物馆

出人意料的秦简内容，探寻中华法系之源

“云梦秦简的出土为我们了解秦代甚至秦代以前的法律打开了一扇大门，甚至对于史书上的定论，都可以重新去考证。”王捷介绍说，“因为它极大地改变了我们对秦和秦以前历史的看法。曾经，秦以前的历史认知都靠汉代流传下来的书籍，像《诗经》《尚书》《春秋》，看似是讲秦之前的历史，但其实这些书都是汉代人整理的，所以更准确的说，传世史籍很多是汉代人对先秦时期的认识，而不是原始面貌的先秦历史。更为遗憾的是，传世文献中记载秦代法律的内容较为稀少，尤其是细节性的规范。云梦睡虎地秦简的出土，极大地改变了这一状况。”

云梦睡虎地秦墓竹简·秦律十八种图版（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云梦睡虎地秦墓竹简》，文物出版社1977年版）

说到这，王捷忍不住介绍了大量秦简里有趣的内容：

“按照汉人讲法，秦法严苛，在刑罚方面十分残暴，《史记》中讲‘伐无道，诛暴秦’，但从睡虎地秦简来看，却改变了我们对秦的固有认识。

“比如说对刑徒，也会有网开一面的时候。刑徒头上要戴赤色的帽子，穿赤色的衣服，头上系黑色的黑锁，经过市场时不能停留。但到了年老，也是可以免于这种惩罚的。

国家宝藏中提到的有关“家暴”的说法，载于《云梦秦简》法律问答篇79简

“墓主喜所在的云梦，原来并不是秦国的领土，而是楚国的领土，是秦新征服的土地。墓主喜的官阶其实是很低的，这样的律令能流传到墓主喜这个阶层，可以说律令的执行度是相当不错的。秦国对敌国、对占领区民众至少在法律上是力图一视同仁的。

“根据后来发掘出的一些秦简会发现，秦国很有意思，比如一个国家被灭了，秦会给官员一个爵位换算表，原来是什么爵位，根据这个换算表可以换成秦的什么爵位。当然只是个爵位，并不是真正当朝为官。”

渐渐回归的历史传承，连接古往今来

“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往往被叫做‘地不爱宝’的时代，就是大地不爱宝贝，让很多宝贝都从地底涌出来，非常神奇。任何一个时代的大挖掘，都可以重述历史。重述历史不是为了猎奇或故为新说，是重述历史的真面目，是述说中华民族都是从悠久的历史中走来的，历史的根与脉络并没有断。”

王捷摄于云梦祥山博物馆

一直从事出土简牍法律文献研究，王捷对历史有种莫名的情愫，对中国传统更有着浓重的情节；“中国古代的很多人物、事件，影响深远至今，古人对比他们更古的时期的叙述，往往影响深远。比如，汉代人对秦朝所谓‘焚书’‘坑儒’事件合二为一的叙述，其构建的秦王朝的‘灭绝文化’形象，就影响了后世两千年；晋代汲郡（今河南汲县）人不准盗掘战国时期魏安釐王墓时出土的《竹书纪年》，虽内容很少，却告诉我们历史叙事的多面性，告诉我们中国历史源头的另一种叙述视角，说明所谓的三代时期的‘禅让’或许只是美好的想象，其实也是充满了血腥的斗争。当代新出土的文献越来越多，有的可信、有的不可信，要信其可信、抛弃其不可信，要走出‘疑古时代’，真正去重建古史，其中当然包括重述先秦秦汉时期法律史，当下‘地不爱宝’的时代正逢其时，法律史学人当共勉之。”

由古及今，话题重新回到了开篇的《国家宝藏》。王捷说他也关注了这档节目：“《国家宝藏》很好，很大众化、戏剧化，在更广层面的大众范围内传播了历史知识，打开了窥探历史之门。但是从业内人士的角度来看，还是有很多东西被湮没掉了。”

如果真的有兴趣，王捷推荐大家看《里耶秦简》《楚国八百年》等纪录片，会更有意义。“睡虎地秦简只是其中一个代表，其实更重要的更多，只是现在出土得多，整理工作人手不是那么多，稍微慢一些，故而只是在专业的圈子内会知道多一些。”

而王捷愿意一直做那个“出土法律文献研究者”。“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研究方向呢？还不是因为喜欢嘛！”王捷理所当然地笑着说，“现在国家稳定，经济发达，学校也非常支持，允许我们研究看似‘没有用’的学问。”每年，古籍所的老师都会带5、6名硕士研究生，教学相长、师生齐力，让出土法律文献的研究“慢慢回到中国本土来，真正进入中国法律史学来”，连古通今，回归历史的本真与自然。

治“无用之学”做“有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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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 | “穿越”周楚秦汉 有一个地方不能只有我们知道

采写 | 孔孟儒

现场摄影 | 刘妍

责任编辑 | 叶子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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