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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入夜,发顺家的人各自散去。
一天之中逐级传递的怒气还没有消除,从县委书记唐松到乡长兰正义,从兰正义到驻**李发康,再从李发康到发顺。这种逐级传递的怒气在传递过程中不断得到积累和加重,发顺承受着这股巨大的怒气。不过发顺并不是开阔之人,他消受不了。
所以,玉旺成为这股怒气的最终承受者。
两个人的落魄家庭,发顺充当着暴君。暴君必有暴行,首先发顺得先喝点酒,酒劲上头就趁着酒兴挑玉旺的毛病,以便为想要实施的暴行寻找合理的依据。一曰批评教育和指正,二曰拳头之下长记性。而玉旺最大的毛病在于一贯的示弱和一贯的隐忍,所以整日咔咔剁芭蕉喂猪成了发顺挑出的毛病。
“憨婆娘,大事不做,整日只会剁芭蕉喂猪!”发顺挑起。
剁芭蕉的玉旺受骂,无言之杠,往下剁的力度加大:“嗒嗒嗒。”今夜,发顺家又不得安宁。
最先传出发顺的酒后没有条理污浊的叫骂声,叫骂声一直持续,越来越大声。期间伴随着锅碗瓢盆落地,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玉旺隐忍不回应,发顺独角戏唱罢。紧接着就是拳头击打肉体的闷声,头颅撞击门板的砰砰声,且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凶狠。
邻里以及全村今夜又跟着不得安宁:“发顺又发酒疯打婆娘了!”“发顺疯了,打得这么厉害,会不会打死人?”暴行愈演愈烈,从未有过的激烈,因为清楚的能听到玉旺绝望的惨叫和求饶声:“不要打了......啊........不要打了......”邻里乃至全村不由得为玉旺揪心:“去看看吧!劝劝,不然发顺这畜生真把媳妇打死。”也有异议:“别人家的家事别去掺和,别去粘到发顺。”
坐等,观望,持续的惨叫和求饶。
“嘭!......啊!......砰”驻村未离开的李发康闻声而来,暴行止于李发康破门而入。嘭!一脚踢开门。啊!一脚踢在发顺屁股。砰!发顺在地上狗啃。发顺接着酒劲弹地而起欲反击,再次被李发康一脚蹬倒,在地上借酒耍起赖:“管得真宽,管教自己婆娘也要掺和。”砰,又成功获取李发康一脚:“你婆娘不是人啊!怎么经得住这么打!”李发康朝着地上的发顺咆哮:“老子是干部,但也是你哥!”
李发康曲蹲一把揪起发顺的头发,厉声斥责:“你看看,你婆娘被你打成什么样子了,狗杂种!”
房间角落,玉旺倚着墙柱,脸肿着,眼青着,流着鼻血用袖子揩着。哭失了声,瑟瑟发抖抽噎着。地上散落着实施暴行的衣架,扫把和柴火棒子。
李发康指着墙角的玉旺:“打女人,一个大男人。滚过来!道歉。”
发顺赖在地上:“怎么可能跟一个女人道歉!”不容置疑,发顺话还没说完又再次获得李发康以暴制暴的一击。李发康揪着发顺的头发在地上拖行,拖到玉旺跟前,厉令:“道歉。”
发顺不得不屈服,嘴角流血,面部狰狞,朝着玉旺大声:“对不起,以后我不打你了!”这不算道歉,抽噎中的玉旺再次被狰狞的发顺刺激,浑身战栗,双手无力的向前挥舞:“啊...啊...别过来,别打我.....”
清官难断家务事,而现在李发康管了,最直接,以暴制暴的方式。平息好这场别人家的暴乱以后,李发康还要去村民小组长家,明天要组织全村的劳力上山找猪。
“发顺,你再打婆娘,我把你手脚卸下来。”李发康临走之前警告。发顺失了神,蔫在一边抽着烟不做回应,算是一种妥协。玉旺在另一边继续抽泣,李发康的眼睛扫过来,干巴的咧嘴表示感谢。
“玉旺,这狗杂种以后还打你,你告诉我,过不下去就离婚!”听到李发康建议离婚,发顺瞪了李发康一眼。
绝不试图去赞美,只需要真实的描述。单纯的描述一个场景,从发顺家出来李发康接着奔赴下一家,从一件事奔赴另一件与上一件毫无关联的事。着重于时间,深夜,狗都不吠的深夜。基层干部扮演着一个类似于父母的角色,喋喋不休,殚心竭虑,苦口婆心以换来民众早就该具备的觉悟。基层干部的工作类似于在琐碎的河流中浮沉,这种琐碎的处理,要么细致入微,要么身败名裂。
次日,天还未亮。发顺的疯叫声又将整个村子喊得不得安宁。这种疯喊还不同以往,是沿着村道疯跑的疯喊。仔细一听发顺疯喊的内容:
“哇呀呀!李发康,我婆娘跑啦!不见啦!”
“哇呀呀,李发康,你个狗杂种,你促我婆娘跟我离婚!”
“李发康,你个憨杂种!”
发顺的疯喊一直持续到天亮,重复性的奔走叫喊以致于全村的人起来知道的第一件事情是这样的:驻**李发康建议玉旺和发顺离婚,从而导致了玉旺现在不知所终。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传统真理面前,村民一致认为发顺打婆娘是自家的小事小恶,而李发康一举则是大恶。这是大多数人的认为,可暂且成为正确。
疯喊到天明的发顺终在喊累的时候静了下来,木讷,两眼无神。现在他终于是一个人了,他从未想过会一个人。不过还想推脱责任或者是博取更多的同情,有气无力的嘟囔着:“狗日的李发康!”
老岩劝解:“发顺,怎么了?”
发顺捏着烟屁股:“狗日的李发康促玉旺和我离婚,玉旺就跑丢了。”
老岩:“那你婆娘到底跑哪里了?”
发顺:“昨晚那疯婆娘揩干净鼻血就往外跑,跑进了林子里,跑得太疯,我追不上她。”
二黑附和:“嗯,真的狗日的李发康。”
再次将行动轨迹倒述到起初找猪的林子来,还是一样的场景描写:村北边是森林,最外围是退耕还林后村民种下的松林,往深处走,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为什么要旧景重提呢?因为据发顺的描述,昨晚玉旺就是趁着月色跑向这个方向的,并最终音讯全无。
外围的松林中,大规模的人群聚集。昨夜发顺家的叫喊,成为今早众人的谈资。议论纷纷的众人最终统一意见:“玉旺失踪的原因可归结为,由于李发康这个外人擅自插手发顺家的家事。”
乡长兰正义一大早便闻讯赶来,贫困村特困户丢了,这是天大的事。此时兰正义正训斥着奔忙一夜的李发康:“猪的问题还没解决好,现在你又弄出个丢人!太丢人了!”
李发康:“发顺都快把他婆娘打死了,所以我就.......”
兰正义:“自己的事情都还没处理好,还有心思管别人的家事。”
旁观李发康被训斥的发顺这会又有了力气,恨恨地:“兰乡长,就是他要管我教育我自己的婆娘,我婆娘才丢的。他还促我婆娘跟我离婚......”
兰正义:“发顺,你给老子闭嘴。”
太阳出来,林子中的浓雾散开。村庄里的能动劳力组成的搜索队伍进入森林,本来是要找猪,现在还要找人。因为要找人,惊动了兰正义,兰正义带来的乡派出所的全体**和消防人员。当然,还有一只警犬,以及若干只村民家中品种不纯的撵山犬。
“找猪和找人两件事碰在一起,开干!”兰正义一声令下。
山大了,再多的人也自然就少了。本来计划的地毯式搜索不奏效,所有参与此次搜寻的人员在林中铺撒开来,往森林深处找。边走边喊,这边的人喊着玉旺,那边的人学着猪叫。
“玉旺这个小女子怎么这么能跑呢!这么多人找都还找不到。”
“都快找了一天了,怎么还找不到?”
发顺,老岩和二黑又聚在一起,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他们三人又一样了。漫不经心。
“发顺,婆娘跑丢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焦?”
发顺:“死了最好,这疯婆娘!”
“发顺,我劝你还是好好找找,没了婆娘怎么过日子。
发顺:“那疯婆娘是李发康弄丢的,他要负责。”发顺将责任推脱得一干二净。此时李发康正带着人在林子深处找,听不到。
“发顺,你是个畜生。”
进山搜寻的队伍在山中一直搜寻到傍晚依旧是毫无头绪,唯一的收获便只是越往深处走,地上散落的猪粪越多。村民跟兰正义打趣:“兰乡长,派出所该发枪了,不然这野猪又要下山祸害人了。”兰正义:“莫要扯卵,找人要紧。”“不过要说玉旺这小女子进山也应该走不了多远,怎么就找不到呢?”警犬在嗅了玉旺的衣服气味汪汪汪撒出数里后也在山中丧失了气味的方向,众人不禁为玉旺的安危担忧起来。
村民甲:“林子里有豺狗和豹子!”
村民乙:“林子里有吃人的狗熊!”
村民丙:“林子里还有大黑野猪,也吃人!”
村民甲乙丙代表群众的声音,代表群众的猜测里,玉旺的死因。因为找了一天了,丝毫不见玉旺的踪迹。
兰正义中断众议论:“干部留下连夜找,村民回家,今晚找不到,明天接着找。”
村民回村,山中入夜。兰正义,李发康等一众干部继续留守山中,人命关天。消防和民警打着打着大电筒在前,兰正义和李发康打着小手电跟在后面。山中的夜里幽冷,林中的每一丝向响动都会被放大得诡异。
“嗷嗷嗷!”猪叫声在夜里响起。
“你们听,猪在嗷嗷叫!”
“果然有猪在嗷嗷叫!”
众人闻声,手电筒齐刷刷朝着嗷嗷叫声的地方照,众人朝着手电筒照到的地方奔跑。约估摸半小时后,离嗷嗷的叫声越来越近。手电筒所照的灌木丛中因为反射亮起数十双小灯泡:“是野猪,很多的野猪!”有人惊喊。嗯,是的!灌木丛中亮起的小灯泡正是野猪群的眼睛反射着手电筒。与野猪在夜里不期而遇,众人愕然。野猪在夜里被强光所照,怔住三秒。待野猪回过神来嗷嗷往漆黑中逃的时候,众人还在愕然中。
“还愣着干嘛?追上去。”李发康喊,众人打着手电筒追上去。
森林,尤其是夜里的森林,那绝对是属于野物的领地。野猪群往山顶上窜,众人跟在后头追。野猪群至山顶,野猪群向下翻下了山梁子后不见了踪影。兰正义和李发康跟在最后,气喘吁吁跟上来
兰正义:“大半夜的跟着野猪瞎追什么?万一野猪转过头来咬人怎么整!”
李发康穿着粗气:“你看见了没?野猪群里夹着一头白猪?”
兰正义:“乱逼麻麻的!谁顾得上去看黑的白的?”
李发康喊住一个民警问:“那你看见了没,有一头白猪?”
民警:“没有,光看猪眼睛了!”
“你........唉......”李发康问不出个结果。
“野猪群里夹进了家猪,家猪还不得被咬死!”
李发康把手电夹在腋下,双手揉了揉眼睛:“应该没看错啊!我就看见一头白猪夹在黑野猪中间。”李发康再揉揉眼睛,一拍脑门:“我敢肯定有一头白猪夹在里面!”李发康自我拍板,确定看见一头白猪,此猪极有可能就是发顺家跑丢的那头建档立卡猪。
“那猪呢?”兰正义打断李发康。其实众人与野猪群只不过在慌乱中照过一面而已。
山中搜寻人员在夜遇野猪群的消息成为第二天早上人们的谈资,议论纷纷的一致结论:发顺跑丢的媳妇玉旺有极大的可能已经死在了山上,根据玉旺踪迹全无以及野猪成群的事实可以正面得出悲惨的推测,玉旺死了,肉已经被野猪吃了,骨头也被嚼碎。同时也得出一致的同情和愤慨:把发顺这个畜生也丢到山上让野猪嚼碎,李发康这个多管闲事的间接杀人犯也丢到山里。
发顺在玉旺走丢次日,又伙同着老岩二黑,呼呼大醉。仿佛丢了的不是她的媳妇。呼呼大醉时坚持的醉话:“玉旺,是李发康弄丢的!必须由李发康负责。”
李发康领着人在山中继续找,他走在最前面,背后是千夫所指。
一天一夜的山中引亢,留守山中一天一夜的搜寻人员累得够呛。乡长兰正义糊弄个理由一大早就回了乡上,其余搜寻人员散在地上,横着,倚着,侧躺着。玉旺山中走失,谁都没法安宁。
随着玉旺走丢的时间拖长,这支搜寻队伍的规模不断扩大。第二天,相邻的几个村的劳力加入进来。第三天,县上派来一支专业的消防队员。地毯式的搜寻在玉旺走失后第三天正式形成,林中已撒出去千余人。可是在千余双眼睛之下,丝毫不见任何一丝有关玉旺的踪迹。县上每天的指示大相径庭——设法减小这事的影响。但是这事没法不大,这种类似于人间蒸发的音讯全无让这场千余人找一人的事件无边扩大一直寂静冷清的山林在大规模的人群介入之后变得热闹又沸腾。
不断加长的失踪时间消耗着李发康的耐性,在山中坚持三天三夜的李发康灰心丧气,心里打着突,脑子发着木。眼前一黑,累晕之前仍然不屈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搜寻的第一天是人和猪一起找,第二天就是单纯的找人,第三天第四天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第五天,千余人期望着在林中张大鼻孔单纯的寻找一具发臭的遗体,以告结这件费时费力的搜寻。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人们认为的玉旺的死讯满天飞的时候,发顺不得不接受玉旺已死的现实。酒越喝越发酸,接受死讯就意味着不得不悲伤,发顺不敢再扯着嗓子喊一个死人疯婆娘了。
所以发顺从村子一路哭喊着上山去:“狗日的李发康,你还我玉旺。”
发顺的这种哭喊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是可以的走走过场,在散落着千余人的林中哭嚎一气后,被老岩和二黑钳下山去。把悲伤哭喊出来不一定有缓释功能,不过能博取同情,这是发顺的目的。晕倒被抬走的李发康自然而言成为发顺这个可怜之人可怜的可恨制造者,这是一致认为,不可说服。
无所谓始,也无所谓终。发顺,老岩二黑三人又继续成为一体,喝上了酒。
老岩:“给玉旺立个牌位供一下吧?”
发顺又开始醉话:“不弄,浪费香火。明天去告狗日的李发康。”李发康又开始盘算着。
二黑:“嗯嗯,人命,赔死狗日的李发康。”
八
玉旺走丢的第十天。
县委书记唐松的办公室热闹非凡,名为接待失踪者家属,实则是发顺率领着老岩和而在在这里赖作一团。发顺的小盘算,以一条人命为筹码,肯定能在这里吃到一些甜头。唐松冷着脸,寻找着解决之法。办公室的皮沙发上,二黑穿着污兮兮的袜子蹲在上面,老岩靠着。抽烟,吐痰。发顺翘着二郎腿,假装丧妻之痛。对,是假装。
发顺:“唐书记,都是李发康弄的鬼,我要一个说法,我家媳妇死的不明不白。”
唐松冷着脸:“你媳妇不都没死吗?”
发顺:“那么多人找了十天都找不到,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发顺继续一脸哭相:“唐书记,建档立卡猪是李发康发到我家的,换猪迎检的猪也是李发康买的,我那可怜的媳妇也是因为李发康才弄丢的.......”
二黑和老岩附和:“是啊,是啊,我们可以作证,都是因为狗日的李发康。”
唐松好言细语:“我们县里会仔细研究这个事情,尽快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发顺无赖:“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县里,今天必须要一个说法,不然就不走了!”
唐松无奈,也只得继续见证三人的无耻:“那说说吧!你们的意见。”
发顺愤愤:“李发康促我媳妇和我离婚,我媳妇才跑丢的,一定要处理他。而且李发康买到我家迎接检查的猪,我希望政府可以帮我变成钱.......以后......政府再有什么发猪崽发鸡儿的,直接帮我变成钱发给我.....还有就是.......我媳妇死了,政府方面多少给点赔偿.........”
唐松一听发顺一口气说出一系列无理的要求,冷着的脸转黑。“啪!”一拍桌子:“死了婆娘还狂了小鬼?李发康的事情我们县里会处理,你们的意见我们也会开会讨论。现在,请你们出去,我们要开会了!”唐松对三人下着逐客令,不过三人丝毫不见要走的意思。唐松无奈,打通乡长兰正义的电话愤愤:“兰乡长,快来把发顺他们带回去。”转而对坐在沙发上的三人说道:“你们喜欢待就待着吧!我要开会去了。”
“唐书记,唐书记!”三人看着唐松的背影。
还是唐松办公室内,二黑:“发顺,你狗日的不会说话!”
发顺:“要怎么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嘛!”
老岩:“本来可以弄点补偿款的,现在完蛋了。”
三人又开始百无聊赖没有结果的内斗。
玉旺走丢后的搜寻工作在搜寻十二天无果后宣告结束,玉旺成为失踪人口。李发康是躺在病床上被当做问题处理的,扶贫的母猪丢了,是工作的错误。处理基层问题的时候用不当的手段造成严重的后果,这是严重的工作错误。数错加在一起,发顺成为特别严重的,可以作为其他干部引以为戒的反面典型。革去公职——当李发康听到县上给自己的处理意见的时候,李发康瞬间释然:“唉!”长抒一气:“就这样吧!”期间,发顺率领的老岩和二黑三人的无赖队伍从乡上到县上再到市上,闹遍了所有他们认为可以管到这件事情的部门。以至于从乡上到县上再到市上的各个部门都一致认为——此人,无赖。避之不及。
卸去公职之后的李发康倍感轻松,他要离开这个地方。插手别人的家事从而导致被人媳妇跑丢了,他已背负着千夫所指的罪名。解释不清,不可说服。当李发康身无一物坐上离开的客车的时候,那个消失数月音讯全无的玉旺从山里回来了。
嗯,没说错!那个跑进山林里失踪数月的玉旺,那个千余人搜寻而不见的玉旺回来的。一同和玉旺回来的还有那头所谓的建档立卡母猪种以及母猪身后跟着的一群小猪崽。母猪嗷嗷嗷,小猪呀呀呀,被玉旺赶着穿村而过。这一天,村里的人打开大门,玉旺和猪回来,像战士凯旋。
“玉旺不是死在山上了吗?怎么回来了?”
“怎么还赶着猪回来了?还有一群小猪崽子。”
“那群小猪崽是小野猪呢!”
“肯定是小野猪,大概是那母猪跑到山上跟野公猪配的种!”
“不是,玉旺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问题又回到原点。
玉旺和猪继续在村中穿行,一路走,背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都想看一看这个失踪在林中数月的女人。
玉旺赶着猪回到家中的时候,发顺刚打包好行李,他准备到省里去上访。大门开,见玉旺进门,发顺一愣,接着一惊:“啊!你他妈不是死了吗?”赶进院子里的猪嗷嗷,见玉旺不回话,发顺大声吼道:“你他妈不是死了吗?怎么回来了,没死成?”玉旺的嘴嘟囔了几下,发声:“李....李发康....在哪?”见玉旺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李发康,发顺愤愤:“李发康都他妈差点把你害死了,你还跟我提他?”发顺挥手欲打玉旺。
不过这次发顺失算了。“啪!”玉旺响亮的一耳光抽在发顺脸上。挨了一巴掌的发顺发着懵捂着脸向后退却:“这疯婆娘,真的疯了!”天旋地转,天旋地转,这里的天旋地转指的是发顺在捂着脸的瞬间看到门外奚笑的人群。这当然很让人没面,发顺在此时酸软,摊在地上。世界仿佛倒置,然后变了个色。
“李...发康.....”
从山中归来的玉旺变得强硬,但是依旧痴傻。不过人们改变的说法,玉旺这是淳朴的无害。玉旺吆喝着从山中带回来的猪群,沿着山路走,最终被林海淹没。
列车向东走,驶出南高原,革去职务的李发康在车上。换个环境也许是种逃离,而逃离偶尔是逃命。列车向东走,李发康的电话响,接通,乡长兰正义的声音:“发康啊!误会啊!误会,发顺家媳妇回来了,建档立卡猪也回来了!”
李发康并不惊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兰正义:“我们乡里和县上已经更正了对你的处理,你可以回来了!”
“........”电话那头李发康不作声,兰正义接着说:“发顺媳妇回来,带回来建档立卡猪,还领回来一窝野猪的杂交崽子。乡上准备在村里建立一个野猪杂交的示范基地。”
“........”兰正义接着说:“回来吧!村里的工作需要你!”
“嘟...嘟...嘟”电话忙音,李发康挂断电话,列车驶出高原。
“唉,累了!结束了!”李发康自言自语,倚着车窗,睡去。
九
现在,我经常在电话里喊李发康:“嘿,倒霉蛋!”
他回:“滚球!说人话!”
我:“爸!”
他现在在沿海的某个城市的建筑工地,有时候扎钢筋,多数时候扛水泥。
我:“爸,村里的野猪养殖场弄起来了!村里的人都顺利脱贫了。”
我爸李发康:“那就好,现在国家政策那么好,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我接着:“玉旺养殖场的每一头猪,都是我爸!”
玉旺管养殖场的每一头猪,都叫做李发康。
李司平
完稿于2018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