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画荷寄深情
□邹绵绵
不久前,已故画家谢伯子先生(1923—2014)的次子谢进红先生专程从他的工作地四川眉山来到苏州,枉顾舍下,以由他编著、由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谢伯子谈艺录》《谢伯子研究》等书相赠。他的这次来看我,说是从网络上读到了去年刊载在《中国书画报》上的拙文《追怀谢伯子先生》(2014年第38期第3版),才知道他父亲生前与我的交谊,故属我追述与他父亲生前交契事略,以为他正在撰写的文学传记《我的父亲谢伯子》提供些资料。期间我还与他谈到有关他父亲与老师张大千的师生情谊,以及张大千与他祖父谢玉岑(1899—1935,谢稚柳之兄)的骨肉生死交情。谈到这里我取出了三帧当年他父亲赠与我的张大千画《白荷》照片(见图一),与他讲起张大千曾为故人(谢玉岑)画荷寄深情的故事。
图一
上世纪20年代末至30年代中期,张大千在艺苑中最要好的朋友就是“江南词人”谢玉岑。然而要说两人的“骨肉生死交情”,可先读当年张大千为《玉岑遗稿》写的序言,开头就道:“庚辰(1940年)之秋,王君曼士(1900—1989,名学田,字春渠,江苏常州人。与谢玉岑同为钱名山弟子)自海上远书抵蜀,谓玉岑遗稿将付剞劂(雕版,此指遗稿印行),不可无言以序之。数月来萦绪万端而下笔呜咽,辄不能成一语。今当岁暮,伤逝念旧,情不能已。予与曼士与玉岑交好乃过骨肉生死之间,岂仅缟纻(深厚的友谊)之情。玉岑之殁在乙亥(1935年)三月十八日,时予客(苏州)网师园。其日午夜,先太夫人闻园中双鹤频唳,惊风动竹,若有物过其处。意必玉岑魂魄来相顾我……”可见两人的交谊确实非同寻常。
荷花,是谢玉岑的至爱,因此大千在其生前就曾允诺要为他画荷花百幅,谢玉岑为此还曾请精于篆刻的好友方介堪刻有“孤鸾室发愿供养大千居士百荷之一”印章(见图二)。他之所以如此地深爱荷花,实是对先他而去世的爱妻钱素蕖(1900—1932,为玉岑老师钱名山长女。按:夫人“六月二十五日,生之日,庭中白莲花。其王父因字曰素蕖。”见谢玉岑《亡妻行略》)的深切怀念,也是夫妇俩感情弥笃的真实写照。因此据谢伯子先生生前告知我,其父去世后,家中灵堂中布满了张大千在父亲生前所画的荷花图,其中一件为六尺整纸《白荷图》,布置在灵堂正中。
图二
这里我所说的现都保存在谢家的张大千画《白荷图》三件作品中,都是张大千在谢玉岑去世半年之后所作,这从画上的题诗以及落款便可见得。在此我就选图一这件作品来说说。这件作品看似画得十分简单,个花单叶,略缀几笔枯败的水蓼,然而其寓意却十分深刻。这同样可从画上的题诗以及落款中来体会。张大千在画上题曰:“一与故人别,匆匆逾半年。音尘怀渺渺,关塞梦绵绵。连理新对树,并头旧结莲。淋漓挥墨瀋,和泪寄重泉。乙亥(1935年)十月,写呈玉岑故人,弟爰”。诗中大意是说:“我与你生死诀别已半年了,而怀念亡友你的信息渺不可得。加上由于天上、人间终为关隘所阻,所以只是常在梦中与你相见。你生前与我交好如连枝(同胞兄弟),而你与先你而去的素蕖嫂夫人结成并蒂莲。而今我只能挥毫来寄托那无尽的哀思,在此我含着眼泪把你最爱的《白荷图》寄给在九泉之下的你。”诗写得哀感顽艳,十分动人。再从图上落款“乙亥十月,写呈玉岑故人”就可知张大千的这些《白荷图》确实都是为承前诺(百幅)而作。因此,张大千的这三件《白荷图》同是反映两人“骨肉生死交情”最好的证明,也堪为宣扬人间友谊的杰作,必将在艺苑中传为美谈。(来源:《中国书画报》中老年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