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写画画书系》拟编陈丹青一卷,晚餐前,陈丹青到二月书坊来。 我在苹果有一个房,陈丹青住我楼上。陈丹青画室在苹果,那个地方挨着今日美术馆。 2007年,朱新建让我约陈丹青来聊天,然后整理出一个对话来。不巧,陈丹青在美国。 曾约朱新建和阿城对过话,阿城出口很严谨,每说一句,措词精准,通过语气,把标点符号都告诉你了,阿城不愧是语言专家。阿城和陈丹青80年代便熟悉了,阿城去美国,给陈丹青看朱新建的画。那时朱新建和阿城玩得正火热,阿城迷剪纸,也欣赏朱新建。陈丹青说剪纸终归是闲花野草。陈丹青在江苏插过队,他和朱新建是在南京认识的。初见朱新建,朱还在画插图、做剪纸。陈丹青说插图和剪纸让朱新建受益不小啊,从“文革”过渡到开放,时代需要一个朱新建这样的画家。 说起《西藏组画》,我以为也是时代需要那样的画,当时那么多人渴求把油画画出名堂来,《西藏组画》一出来,当时是惊人的。后来,我还是喜欢陈丹青画书卷,文质彬彬,看起来有教养。陈丹青以董其昌的画为由头,把董的画画在他的画幅里,他也尝试把齐白石画一画,把石涛画一画,发现齐、石还是不能入他的画。为什么只有董其昌、倪云林加陈丹青才能完成他画的书卷呢?他希望有一个人来追问他,这个人不是画家,也不是所谓的理论家。他就是一个能够明白绘画的人。貌似理论家的理论家,大都以空大的想象加一点文学意境,然后来评价绘画的事,等于隔靴挠痒,自说自话。 陈丹青曾带了自己的画到亚明家,亚明看过说,都是临摹哎。陈丹青说,我画的都是写生啊。亚明说,写生也是临摹哎。从亚明的角度看,写生就是自然主义,自然主义就是临摹。亚明倒是不去临摹自然的,可亚明一辈子也没画出有意思的画。陈丹青大笑。关于亚明和刘海粟,是方俊在福州讲给我,我们一起在福州住过五六天,方俊给我讲过不少刘海粟和亚明的事。 说起石鲁来。一个老先生带着陈丹青看石鲁,石鲁病,不吃饭,只喝酒,说他躺在被子里,被子里好像是空的。石鲁后来瘦,剩下一把骨头了。又说起徐乐乐写文字。你告诉徐乐乐,喜欢她的画,她已经不在意,如果夸她文章好,乐乐立即激动了,手舞足蹈和你探讨写文字。陈丹青说徐乐乐写得好。喻慧在南京,写得也好啊。我和徐乐乐通电话,她从来就是嘻嘻哈哈地一边笑一边说。她说很浓的南京话,加之嘻嘻哈哈,电话里,只能听懂她一半话。不经意说起范曾了。彭薇师从过范曾的,她只笑,不表态,便拿范曾的事当茶点。还说到周一清。陈丹青对居于南京的周一清有好感,他说周一清画得好,却是从来不声张。周的资格很老了,多年来,他悄悄地画,很少拿出来给人看。陈丹青说开放之前许多部门的人很可爱,那时人们不说钱,哪怕是“极左”的人,也是一心—意在做事。现在不行了,钱把世界改造了。 书坊里有一幅元人佚名画,陈丹青没见过,看了说牛B啊,古人真的牛B啊,再看李可染的牛,叫什么东西啊。这幅画并不大,章法不同于程式,陈丹青以为是局部,我说是全部。陈丹青更激动,他说古人是前卫的,懂开合,现在画国画的人都不具这样的气质了。 虽然画油画,陈丹青很少关心中国油画的,他常在国画圈子里泡,说起古人,情有独钟。陈丹青说《藏画导刊》编得好,书坊出品的书也好。他个人喜欢我的画,说我的画不同于当下所说的文人画。不同是什么呢?估计只有他自己说得清。我要仔细掂量了。 30年前吧,陈丹青往永乐宫去临摹。正冬季,永乐宫只有一个看门的,陈丹青和看门人围着火炉吃白菜煮豆腐。空阔的院子里,一只母狗刚生仔,狗仔哼哼叽叽地要奶吃。不时鸟飞来,这些鸟在哪里见到过?画谱上。陈丹青说山西的禽鸟有古意。回忆去大同,陈丹青说他睡在一个臭气熏天的旅馆里,后来去五台山,遇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在诵经。陈丹青说他被这个小和尚迷住了。 陈丹青对山西的印象还滞留在30年之前。山西也在变,随着世界的变迁在变化,变成啥?像一堆没有刹车的废铁烂铜飞驰在高速路上。(附图为陈丹青画作)
来源:《中国书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