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如何看待“临帖”与“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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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如何看待“临帖”与“创作”

中国书画报

笔者于今年5月21日在《中国书画报》“中老年周刊”上发表了《究竟该如何看待“临帖”与“创作”》一文之后,引发了读者朋友及书法同道的关注及讨论,有赞同,也有质疑和商榷,其中有些观点、看法使我深受启发,颇得教益。在此对诸位朋友的关注及指教致以谢意,同时还想就讨论中提出的相关问题谈谈自己的看法,以共同交流探讨。

一、关于“来不及”

有的老年朋友在讨论中说,他就是搞“临创一体”,因为年龄大了,“来不及”啊。

原来是“来不及”,才搞“临创一体”的。一个“来不及”,正挠在了问题的痒处。不禁想问一句:究竟是什么“来不及”呢?如果说,今天练书法,明天就成名成家,后天就见到可观的“效益”,那恐怕是真有些“来不及”。但如果说,抱有一颗平常心,将书法当作一种兴趣爱好,陶冶情操、愉悦身心、充实生活,每天有书法陪伴着就觉日子过得挺美,自然就不会有“来不及”的焦躁。人到老年,精力上会差一些,学书法要从实际出发,别给自己定过高的目标,背过重的包袱,整日着急上火的。古贤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只要你真心爱书法,书法也会热情拥抱你,什么时候都是“来得及”的。当然,谁学书法都想尽量学得好一些,力争有所成就。若真有这样一番抱负,那就更得下些实在功夫静心临帖才是,这看似是笨法,实际是一条离成功最近的路,潜入古人越深,效果会越明显。天下没有什么唯快不破的“神功”。摸着良心说话,即便是发明或主张“临创一体”的人自身也绝不会那么“神”,第一天学临帖就会“创作”了,除非他是“先知先觉”的天才。

我认识一位老年朋友,退休后学书法,也是“急”啊,“边临边创”了几天,“临”就扔了,只剩“创”了,整天忙着拼全国各地的书法大赛。“效果”还挺灵的,投稿雪片般飞出去,获奖证书雪片般飞过来。殊不知,如今办大奖赛的一些人,只要你敢砸钱,他就敢给你砸奖,出手就金啊、银啊的,最次也给个铜的,哪怕“共和国脊梁奖”都敢给你颁。颁完奖还不能跟你拉倒,还要拽你入《名人大辞典》、聘你当客座教授。若掏腰包麻利,指不定还拉你出国,过把“访问学者”瘾呢。我的那位老年朋友,两三年下来,各种奖杯、证书、聘书赚了半麻袋,可书法呢,连他自己也时不时苦笑道:“唉,自由体!”

二、关于“区别”与“割裂”

有的朋友对我在《究竟该如何看待“临帖”与“创作”》一文中所分析的临帖与创作间的关系表示质疑,认为是“机械地”理解“临”与“创”的关系,是把临与创“完全割裂”开来,是不理解“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辩证关系。

我所分析的观点主要是:临帖与创作二者承接有序、密切相关,但毕竟不是一码事,而且有着明显区别;临是汲取“营养”,创是长出自己的“肉”;临是学习法帖,创是写出自己;临妙在 “入”,创妙在“出”;临在前,创在后;临是因,创是果;没有临,就无所谓创。从临到创是一个由低到高的渐进过程。特别是对初学者来说,只有临习的“量”积累到了一定的“度”,才有可能转化提升为创作能力;特别强调临帖阶段一定要“收心”,将基本功打扎实,不能条件还不成熟就硬去搞创作。

我所做的,只是指明了临帖与创作之间诸如概念、方法、阶段、目标、实践要领等方面的不同之处,难道把这些区别讲清楚就是“完全割裂”吗?

任何事物都有其内在质的规定性,任何事物之间不可能不存在差别。古人早就说过,要“格物致知”,人类不该再退回那种混沌未开的状态中去。研究书法,必须首先搞清什么叫临帖,什么叫创作,哪一步需要侧重注意些什么,这样在实践中才能头脑清晰、有的放矢、不打乱仗。如果一讲区别就是“割裂”,难道只有抹煞区别、彼此搅成“一锅粥”才算“辩证统一”?

说实话,如果要说“割裂”,我看“临创一体”“边临边创”才是最大的割裂,表面看好像无时无刻不在讲“统一”,左手拉着“临”、右手拉着“创”,实际上人们的心、人们的精力,每时每刻都在被分切着、割裂着,每时每刻都没在全心地“临”,也没全心地“创”,这样永远是半拉子、四不像!

万事万物都遵从着从量变到质变的规律,事物都有一个由无到有、由小到大、由低到高、由浅入深、由生到熟的循序渐进的发展过程。从鸡蛋到鸡雏,破壳之前,蛋内那个日有所长、渐成未成的“胚胎体”,虽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胚胎就是胚胎,并不够格被称为鸡雏,不管多么地焦急,也必须耐心走完21天左右的孵化过程,直到破壳而出,才算真正走完了一个由鸡蛋到鸡雏的生命过程。这个过程,不管你嫌它多么“机械”、 多么“传统”、多么“守旧”,就像大江东去、潮起潮落、年复一年、春夏秋冬一样,是无法抗拒的!

“临创一体”最要命的,就是不承认这样一个渐变发展过程,好像鸡蛋从母鸡屁股底一滚下来,小鸡雏就唧唧满地乱跑了;庖丁解牛,第一刀下去就有了目无全牛、游刃有余的本领;人们只要一开始临帖,“创作”能力就会迎面跑来陪你“边临边创”了。

说到这里,不由想起了刚刚离我们而去的著名文学家陈忠实的一段话,他说:“人生如蒸馍:馍蒸到一半,最怕啥?最怕揭锅盖。因为锅盖一揭,气就放了,馍就生了。”陈忠实写《白鹿原》从构思到写成用了十年,很长一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农村陋室里全情投入,终于“蒸”出一部震动文坛的巨著来。馒头被蒸熟之前还不能叫馒头,只能叫生面团,必须经历了“蒸熟”过程才称得起馒头。若“蒸”的过程中耐不住性子,总想着“蒸吃一体”“边蒸边吃”,最终只能啃生面团。凡事隔行不隔理,学书法亦如此,若临帖过程中老想“创”一把,时不时“揭锅盖”看看,岂有不“夹生”之理!

三、关于对创作“火候”的把握

讨论中,有的朋友认为,不搞“临创一体”就无法回答何时可以“创作”的问题,因为初学者很难判定自己功力“火候”是否达到了可以“创作”的条件。

提出这个问题,很有点像“只让我们吃饭,谁知道什么时候算吃饱啊”一样令人啼笑皆非。

回答这个问题,只要把古人那些尽人皆知的“老道理”走心多咀嚼几遍,恐怕就会大致明白了一半。古人说:“熟能生巧”“功到自然成”“文选烂,秀才半”“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只要慢慢去体悟,创作的“火候”在哪里自然就有了些“谱”。其实,创作并不神秘,并非遥不可及,也无需靠别人给你下口令,只要你自己有那份静心,肯埋头在法帖里洒汗水,总会开花结果。颜真卿向张旭请教创作经验时,张旭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惟言倍加工学临写,书法当自悟耳。”“工临”在先,“自悟”在后,“临”而后知“创”, 这是古人的切身经验。一个“自悟”早把话给点明了,创作的“火候”,就藏在你静静的坚守中,就孕育在你默默的耕耘里。

如果说,有谁感到判定不出自己功力“火候”是否达到了可以“创作”的条件,正说明他目前还没有到达创作的“火候”,因为他还没弄清到底什么叫创作,具备什么样的条件才可以去创作,所以也就无法知道“火候”在哪里。

其实,就从孩子们学走路都可得到些启示。孩子初学走路时,心中一片纯净,不慌不忙,一次次,从爬、扶、站、挪学起,无数次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不厌其烦,反反复复,终于,一个早上走了起来,孩子自己和家长都万分惊喜!孩子事先并不能搞定哪一天学会走路,家长也没勒令孩子哪一天必须学会走路,完全是不期然而然、不知不觉间的事情,完全是孩子自身因素所决定的。还有,人们学游泳也一样,无论谁一开始下水都会像秤砣一样往下掉,但只要横下心来不厌其烦坚持练习,呛上几口水也不罢休,扑腾扑腾着就游了起来,几米、十几米、几十米,甚至更远。你问“火候”在哪里? 只有你自己清楚!

四、关于对临帖与创作的判认

讨论中,有的朋友认为“临帖”就是一种“再创作”的过程,好的“临帖”就是好的“创作”。这一点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兰亭序》,都是历代大家如冯承素、虞世南、褚遂良、赵孟頫等临摹的,有谁说这些不是他们创作的呢?由于清代大书法家何绍基流传在世的很大一部分都是临帖作品,便以为“可以肯定何绍基在临习前人作品时,一开始就有很强的创作意识。”

这里,直接把临帖跟创作划等号,是很要些“勇气”的。历代大家如虞世南、褚遂良、赵孟頫等临摹的《兰亭序》,即使再好,也只能被历史认定为“虞临本”“褚临本”“赵临本”;冯承素摹兰亭只下真迹一等,到头来还是“冯摹本”。若说他们都“创作”了《兰亭序》,难道王羲之是打酱油来的?若说他们都在“创”,不知他们都“创”在哪里,是文字内容?章法结构?结字特点?用笔风格?还是通体神韵?

王羲之用差不多一辈子的艺术积攒,生命走到“人书俱老”的化境,才创作出了千古绝唱《兰亭序》。如今,有人以在别人花园上驰马为快意、为能事,以为只要一提笔临帖就是在“创作”《兰亭序》,未免轻浮、可笑。如果都将抄袭、临写、勾摹算作“创作”, 天下岂不乱套? 果真创作就像穿鞋脱鞋一样伸脚就来,那书法还有啥趣?

在这位朋友看来,好像临帖与创作并没什么区别,临就是创,创就是临,彼此之间扯不清、掰不开、拆不散,像“连体姐妹”,必须齐步走。我在想,如果有人对这位朋友说,先生,别学蜗牛总背着壳走,边临边创挺累的,把“创”的包袱先搁一会儿,只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原原本本临一回帖怎样?先生总不好回答说:我从不专心“临帖”,我是搞“临创一体”的!

至于说到何绍基临帖问题,这里好像被偷换了前提条件,笔者原文所指的临帖,是指初学者的临帖,这里所指的则是何绍基已经具备了炉火纯青创作能力之后的临帖,不是一个时空概念。何绍基相当一部分临帖作品,是在卓然成家后临写的,贸然肯定“何绍基临帖时一开始就有着很强的创作意识”,只能是一厢情愿的臆想而已。何绍基不是神仙,第一声啼哭也绝不会是一首好诗,第一天写字也不可能就把帖临得这么好。他成为书法大家,是一步步潜心学习古人得来的,他曾说:“余学书四十余年,溯源篆分,楷法则由北朝求篆分入真楷之绪。”早年他由颜真卿、欧阳通入手,上追秦汉篆隶,临写汉碑极为专精,《张迁碑》《礼器碑》临写了一百多遍,中年又潜心北碑,在深入临习古人的基础上,化出了自己的一番新境界,将草、篆、分、行熔为一炉,终于写出了极富个性的“何体”。“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我们不能只看他临得好,却无视他长年累月精心临习古人的艰辛历程,千万别把何绍基当成“临创一体”的先进典型来宣传。

五、关于临帖创作与“存款取款”的比喻

有的朋友在讨论中,将临帖创作比喻成存款取款,临帖像存款,创作像取款。

这个比喻比较形象,我很赞同,分析一下存与取之间的关系也有助于帮助我们理解临与创之间的关系。

首先,存款与取款之间各自概念是清晰的、区别是明显的,不可以借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把它们混成“一锅粥”;不可用挥舞“割裂”帽子的做法来遮蔽它们之间的区别,存就是存,取就是取,不能含糊。如果坚持“存取一体”“边存边取”,银行就没法给你办理业务。其次,存与取之间,前后、因果关系也是清楚的,存在先,取在后,存是因,取是果,存与取不可能像“孪生姊妹”一样,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同步进出银行,左手存入一百,右手取出一百,这样做就算银行不笑你,你自己也会觉得很奇葩。再次,存与取之间,有一个由少到多的渐进积累过程,百元、千元、万元,只要坚持存下去,最终说不定会成为千万、亿万富翁,到那时,你就会底气十足,就可以游刃有余大把潇洒花钱了。细想起来,临帖与创作,不也就是这么个理吗?

书法是寂寞的事业。快餐文化,立竿见影,现炒现卖,即存即取,“朝学执笔,暮夸其能”,都不是书法该走的方向。

艺无止境,临帖,创作,再临帖,再创作,是书家一辈子走不完的路。对一个书家来说,无论书艺有多么高强、有多么炉火纯青,换一本法帖,换一种书体,都是一番新境,都有你探索不完、掘取不尽的矿藏,应该永远心存敬畏,永远当小学生,放下身段,静下心来,有沉潜,才会有爆发;有定力,才会有远方。

来源:《中国书画报》中国书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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