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不是去过——关于“走过西部·田然摄影艺术展”

去过当然重要，尤其是去过中国西部。

但是，去过又不是那么的重要。在世一生，你可能去过很多地方，可什么地方令你觉得不仅仅是去过？这问题以前只是恍惚而过，看了田然的西部摄影，闭目纠结……如果，你去过的那个地方，没有重新构建你的血液循环节律，没有掌控你的血压贲张与沉寂，没有重新雕刻你的生命存在样貌，那么，你去的地方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看过太多的关于西部的摄影、绘画、影视、戏剧、音乐、舞蹈等艺术作品。在这中间，我有时的确能看到创作者“酒神”样的激情，但激情过后呢？那种在物我之间没有建立起某种必然联系的艺术产出，与一个观光者因美丽的邂逅而大张的嘴巴，一个猎奇者因突如其来的撞击而狂热摄取的画面，一个匆匆过客因聊有感悟而不失时机的人生喟叹，有什么根本的区别？如果说这样的一些作品还能让我有所收获的话，那就是它终于让我看清了消费时代濡染并塑就的一种颇为精致与优裕的矫情。

田然的西部摄影作品，让我看出了他与西部的关系。异域他乡与田然有什么关系？维系的质核是乡愁！一定有人质疑，异域与乡愁？是的！我说的乡愁不是余光中笔下的“一枚小小的邮票”与“一湾浅浅的海峡”，那是狭义的一个民族关于“根”的思考。在我看来，这种农耕文明背景下产生的乡愁已属于“细算浮生千万绪”的“去年惆怅”，它与旧日文人面对山水物象而生成的传统情怀一脉相承。而我指称的乡愁，则是人类坐拥现代化的温柔乡而仍可感受无家可归，初心零落，甚至生命岌岌可危的当代愁绪。这是比“一枚小小的邮票”积蓄了更多当下意味的乡愁，这其中，有灵魂的向谁皈依，有肉体的怎样存在，有贫富的如何衡定，有尊卑的何以阐读，当然也有栖居所在的何去何从……如此不可穷尽的人类共有惆怅，在当代文化的语境中，是不是无分地域蔓延无界呢？

西部，是酝酿这种已非“去年惆怅”的地方。

我从田然的摄影作品中，看到了他在那片潜隐着人类初心的大地上，因多频次、大幅度地行走而留下的如人生愁绪一样漫长的轨迹；看到了他被这漫长的轨迹所磨砺出的观物取象的透视能力；更重要的是，还看到了他被这种乡愁的牵引，逐渐领悟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否则，他的镜头所向，不可能不落入视觉的俗臼。比如，因为这样的乡愁，他才有可能捕捉到不同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并将它们同时纳入镜头；才有可能果断放弃纷繁的物象，屏息凝视画面中朴素动人的焦点；才有可能避开人人好奇并享乐其中的狂热场面，冷静找寻可张扬自然生命力的最佳站位；才有可能认定被皱褶与暗影隐藏起的眼睛，应该是探寻主人公一生多舛命途的路径……

田然的西部摄影的确让我体会了什么是“去过”，什么是“不仅仅去过”。是的，重要的不是去过，重要的是，你能否将遥远的物理距离，通过醲酽乡愁的牵连，化作一种朴素的精神维系？（附图为田然摄影作品）

来源：《中国书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