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介祺编纂的《十钟山房印举》,自同治十一年(1872)问世以来,迄今已近一个半世纪了。由于此书辑印数量之多,质量之精,传布之广,影响之深,均为中国印学史之最。
我与《十钟山房印举》的三次交集
第一次交集(研读)。上世纪70年代初,我十分热衷于文学写作,但每次向专业报刊投寄诗歌、小说、杂文等稿件均石沉大海,结果均以失败告终。后经徐畅先生指导,毅然转向篆刻的学习与研究。当时印谱、碑帖资料异常稀缺,故学习的进展十分缓慢。某一天我从学生家长处得知,南京图书馆的古籍部可能藏有古代印谱,他建议我去查询一下。于是我就按要求从所在单位南京第四中学开具介绍信,前往位于颐和路附近的南京图书馆古籍部研读古印谱及金石文字典籍。大概从1977年至1980年的三四年时间里,我利用寒暑假和平时的节假日,总会到古籍部的阅览室借阅所需的印谱资料(当时该馆规定,古籍图书只能在馆阅览,一律不得外借)。在此期间,我先后仔细阅读了《伏庐藏印》《十钟山房印举》《封泥考略》《二金蝶堂印谱》《吴让之印存》《飞鸿堂印谱》《赵次闲印存》以及元吾丘衍的《三十五举》、清陈澧的《摹印述》、商承祚的《福氏所藏甲骨文字》等数十部古玺印谱和有关金石学资料。在南图的这段研读经历,对我今后的篆刻学习与治学之道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研读南图所藏这部同治十一年的《十钟山房印举》五十册钤印本,是我投入精力最多的一项工作。光是勾摹、抄录、临写的印章图例和笔记就写满了10多本练习册。《十钟山房印举》使我从宏观的角度较系统、全面地了解和掌握了古玺印的各种类别、文字风格、章法特点以及它们的演变规律。
作者《十钟山房印举》学习笔记
第二次交集(教学)。1985年上海书画出版社为满足广大篆刻家和爱好者的需要,从《十钟山房印举》的10000多方印章中遴选出2000方精品,编辑出版了《十钟山房印举选》。我从1987年至2006年近20年的时间里,曾先后应邀在南京印社业余书法篆刻学校、江苏教育学院(今江苏第二师范学院)和南京艺术学院讲授篆刻课程。我在这几所学校授课期间,都是将《十钟山房印举选》当作重要的教材,并推荐给学生使用,督促他们以此为临习范本,充分领略古玺印的精髓和艺术风采。
第三次交集(研读)。今年上半年,全国人民万众一心抗击“新冠”疫情,南京地区一些篆刻社团相继开展了慰问援鄂医护人员的活动,他们纷纷用手中的刻刀为援鄂人员刻赠姓名印,以表达印人对白衣勇士们的敬意。我从微信和专题展览中,发现有一些篆刻作者平时所刻的闲章作品发挥正常,而现在刻出来的一些姓名印却令人不敢恭维。这些作品不仅篆法与刀法技艺尚欠火候,章法布局也显得单调平庸,尤其是汉私印中一种颇具特色的“朱白相间”印式,很少有人能够合理而巧妙地应用。早在20年前,我曾对朱白相间印作过一些考察并付诸创作的实践之中。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我重又取出《十钟山房印举》(中国书店1985年版)这部篆刻巨著,将书中的800多方朱白相间印章认真梳理研读了一遍,对其类型、特点以及变化规律和创作技巧有了全新的认识。
“朱白相间”印,本是汉私印中的一个奇特品类,其印面或半朱半白,或朱多白少,或朱少白多,似朱似白,妙趣横生。此类布局样式清民以来逐渐式微,至当代已近“绝迹”。以前我们在罗福颐、方介堪、王福庵、钱君匋、郁重今等老一辈印家的印谱中可见到朱白相间的一些精品力作。当代印人由于大多崇尚写意印风,他们无暇也不屑于再去创作此类费力而不讨好的作品。南京地区近四五十年间,我只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见到著名山水画家宋文治先生常在作品中使用一方朱白相间的“宋文治印”(此印为回文、对角朱白。“宋”“治”朱文,“文”“印”白文)。此后我再也未见过著名书画家使用朱白相间的印章了。我边研读《十钟山房印举》中的大量朱白相间印章,边尝试创作了“同舟共济”(甲骨文印,对角朱白。“同”“济”朱文,“舟”“共”白文)、“徐培晨”(汉印“徐”朱文,“培晨”白文)、“湖山入梦”(“入”朱文,“湖”“山”“梦”白文)、“七七闲人”(“人”朱文,“七七闲”白文)等一批朱白相间的闲章和姓名印,积累了一些实践经验和创作体会。
苏金海治印
同舟共济
徐培晨
湖山入梦
七七闲人
《十钟山房印举》的地位和影响
陈介祺是清末著名的收藏家和金石学家,他的收藏包括商周铜器、秦汉铜器、金印、封泥、陶文等共达20000余件。他存放近万方藏印的居所“万印楼”,已是如今海内外篆刻界的一处圣地;他编纂的印学巨著《十钟山房印举》也已成为篆刻家和印学研究者的“百科全书”。
《十钟山房印举》自从它诞生以来,一直备受篆刻家和印学研究者的青睐。1921年由上海涵芬楼出版的《十钟山房印举》影印本(12册),流行于民国时期至上世纪70年代末。1985年由北京中国书店印行的《十钟山房印举》(上下册),第一次印刷7500册,1994年第二次印刷时已达10500册。1985年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了《十钟山房印举选》一书,对收录的2000方精品印作加注释文以方便读者使用。此书1985年第一次印刷8000册,1987年第二次印刷时印数即达13850册,净增5850册。此书2012年又进行了改版,2015年第四次印刷数达8700册,2018年第八次印刷数已超过万册。另据报道,2012年西泠印社和山东人民出版社,也曾分别出版过《十钟山房印举》同治十一年的“壬申本”和光绪九年(1883)的“癸未本”。综上所述,陈介祺的《十钟山房印举》是深受广大篆刻家和印学研究者喜爱且具强大生命力的一部好书。
依据我对《十钟山房印举》多年的学习与理解,认为它对当下印坛所产生的作用与影响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一是篆刻家和印学研究者创作与研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参考资料;二是篆刻爱好者经久不衰、受用终生的临习范本。
随着当代印学研究与篆刻创作的不断发展,我相信《十钟山房印举》这部印学巨著所涵盖的学术性、艺术性、权威性及资料性,还会得到进一步的彰显,它在当代印学研究与篆刻创作的进程中,还会继续发挥其应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