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序
我常想,如果人们都能够只把自己可爱的、优秀的一面展示出来,世上就没有坏人;如果人们都只把丑陋的一面展示出来,世界就会暗无天日。
我还想,艺术恰恰就能引发人们,不论作者或受众,把优秀的、可爱的一面展示出来。
我们从伟大艺术家身上吸收精神力量,但在他们的生平中,可以窥见他们身上不可爱、不优秀的一面,这令人沉重也令人释然。因为人性就是一个复合体,大千世界就是人性的千姿百态造成的。
我终于下决心办展览、出画册,不为别的,是为了把自己看清楚些。高的、低的、强的、弱的,都看明白些。
自省是自信的敌人。我一边追寻艺术,努力展现得更好一些,一边又在怀疑自己。我常说,雕塑是遗憾的艺术。雕塑一旦完成,总留下一些遗憾,这些遗憾,其实就是弱点的流露。
艺术无边,就是这无边常令人茫然。从写实到写意,到抽象,或者从‘创造典型’到‘愉悦性灵’,到‘游戏人生’,这本是广阔的天地,专一或者涉猎,鑽研或者漫游,都可以任君选择,然而选择的困惑又加强了茫然。我曾经有“身临艺海叹茫茫”的感慨。
于是,我为自己寻找思想的出路,认识的依据。
人其实不需要长远目标,一步步达到各种短期目标就够了。对历史而言,人生百年顶多不过是一部中篇小说,尽力把一章章一回回写得精彩些,这就完成了人生的使命。
艺术村的一位老太太,每天都在果树下散步,她对我说:“看这些树每年抽芽、长叶、开花、结果,看到一个个生命发展的过程,这就够了。要想吃果子,还不容易?”她说的真好。
曾经有诗句:“遥遥彼岸谁曾见”,下句不知如何表达,一位前辈为我填上:“汪洋大海是摇床”。他的“摇床”思想令我豁然开朗。是呀,无论舒缓也好,汹涌也好,享受它,就是我的摇床,为什么非要到彼岸呢?
感谢新世纪的到来,让我卸下了不该由我做的工作,身心得以解放,我决定,我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想怎样做就怎样做。
这几年,蜗居小洲,每天都盘桓树下,深感树木和人类一样,在四季轮回中有着丰富的生命形态和意象,于是,我做了《树的系列》。
因为心宽了,难得与儿孙享受天伦之乐,嬉戏中不断重复的观察和感受积累起来,于是我做了《亲情系列》。
在公园里,我看到了多种“公园风景”,我从中选出了人们关注的热点现象,于是有了《夫妻系列》。
天台上,我站在夏夜的雷雨中,身体真切地感触着“气象”,脑海就浮现出《雷电》、《台风》的形象;在重庆,遇到了我从未见过的大雾,于是,《大雾》、《大雪》的构想也出来完成了我的《气象系列》。
我常坐在树下发呆,浮想中,各种人生况味不时涌现,“迫”着我寻找语言来表达,于是有了《人马系列》,其中的《信马》直接说出了我目前心态,有诗曰:“信马无缰岁月长。
雕塑就这样一件件做下来了。无须顾虑它们是高还是低, 是强还是弱。抛开了患得患失,我享受了自己解放自己的快乐。
我期盼着“随心所欲不逾矩”。
梁明诚
2005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