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昆山杜克大学环境政策硕士项目
李欣
iMEP 2021届学生
曾在永续自然资源保护基金会工作,参与大马哈鱼的保护研究
01
大马哈鱼是什么?
大家好,我叫大马哈鱼(Oncorhynchus keta),我在中国的学名叫大麻哈鱼。我在北美叫Chum Salmon,在日本叫鮭(サケ),在俄罗斯叫 Кета,不仅是正牌三文鱼,还是世界上分布最为广泛的太平洋鲑鱼。
图1大马哈鱼的分布
图为大马哈鱼的分布,绿色为现存分布,黄色意味着分布受限,红色是历史分布,蓝色是海洋分布,图上我国的额尔古纳河以及松花江上现已绝迹。我住在北太平洋周边地区,中国也是我的家乡。我和大家经常吃到的大西洋鲑并不在一个区域。
我的一生要历尽千辛万苦,在淡水中出生,然后迅速银化(Smoltification)适应海水,到海洋当中去茁壮成长,最后再回到自己的家乡产卵繁育,在国外大家是有机会看到这样的壮观景象的:
图2 阿拉斯加的大马哈鱼洄游
其实这只是我们回到淡水中产卵的样子,实际上我们绝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海洋中,且长相完全不一样:
图3 阿拉斯加地区海水形态的大马哈鱼
实际上我们在海里的时候,不同的三文鱼的形态差异很小,只有在回到淡水,并为了繁育而改变身体形态之后,我们的个体差异才会变得明显(如图2)。
由于我们从海水回到淡水中产卵,所以我们的存在沟通了海洋和河流。把海洋的营养重新带回淡水,像我这样的鱼类在自然界当中是非常罕见的。我在洄游路上是虎鲸的食物,海豹甚至会追着我到入海口,而进入了淡水河流之后,我又是熊等肉食动物的越冬食物:
图4 洄游路上的艰难险阻
在亚洲,东北虎也是会捕食我的。在我死后,我的眼睛献给了鹰,我的肉体献给了肉食动物,我携带的海洋营养则滋润了树木和河流生态,促进了无脊椎生物的繁衍。所以我的孩子们在入海的路上所需要的饵料也是由我而生。虽然鸟类很喜欢捕食我的孩子们,但是看着它们吃饱的样子,其实我心里认为是值得的:
图5 美洲河鸟(American Dipper, Cinclus mexicanus)进食驼背大马哈鱼(Oncorhynchus gorbusha)的鱼苗
由于我的生态学意义十分重大,哺育了整个淡水河流生态环境,所以大家把我定义为关键物种(keystone species)。不仅如此,我的亲戚们都很特殊,我们太平洋鲑鱼在产卵结束之后,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死亡,即一生只有一个产卵季,这叫做终生一胎(Semelparous)。也因为这样,我会把所有的爱和营养都浓缩成精华并输送到鱼卵中去,所以我的卵在淡水鱼中是异常巨大的:
图6 鲑鱼的鱼子,远大于鲤鱼等常见淡水鱼
我们的亲戚虹鳟和大西洋鲑,它们都是一生多次产卵的,这被称作一生多胎(iteroparous)。但是通常来说,它们一生也仅度过两三个产卵季而已,所以我们三文鱼的年纪普遍都很小,比如我们大马哈鱼的产卵年龄一般是三龄和四龄。
作为一尾大马哈鱼,我可以很自豪的说,我们对北方淡水河流生态系统的健康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保护我们是有着极其重要的生态学意义的。
02
大马哈鱼的情况
在不远的过去,我们在黑龙江流域的洄游距离达到了3,000km左右,从黑龙江入海口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庙街)一直到黑龙江南源的额尔古纳河。我们是世界上洄游距离最远的三文鱼,比北美育空河帝王鲑的2,800km洄游路线还要远:
图7 黑龙江上溯至其南源额尔古纳河的基本路线
黑龙江上溯至其南源额尔古纳河的基本路线,到红线结束位置约3,300km。另外,从黑龙江入海口尼古拉耶夫斯克(庙街)到我国最东的抚远约有1,000km。
但是很悲伤地告诉大家,目前我的数量在中国已经相对十分稀少了,过去我们的秋季洄游可以让江河拥堵,甚至踩在鱼背上就能过河,现在的我们早已不复当年风光了。被人类过度捕捞确实导致了我的族群越来越少,但是我们最大的威胁是不合理的水坝建设以及家园被破坏。如果水坝没有鱼道或者设计存在问题,我们就和自己的家乡永远地隔离了。从下图可以看到,松花江是历史上的主要产卵场,据粗略估计,黑龙江上四成的兄弟姐们过去都在松花江及其支流产卵,然而水电站使得它们消失了。现在我们的家园只在这些孤立的点上:
图8 我国目前的大马哈鱼分布情况
在东北地区,我们的分布不仅只有黑龙江流域,绥芬河和图们江流域也有我们的分布。我还有两个兄弟,它们也分布在绥芬河和图们江上,它们叫马苏大马哈鱼(O. masu)和驼背大马哈鱼。其中最让我难过的是驼背大马哈鱼,它和我的产卵时间是重叠的,但是我已经几乎没见过它了。它的特征是尾鳍上明显的椭圆斑点:
图9 雄性驼背大马哈鱼在产卵场的形态
在海水中,它和我以及其他三文鱼都很像,但是它的特点也很明显,就是尾鳍上大又密的椭圆形斑点:
图10 驼背大马哈鱼的海水形态
我的另一个兄弟很奇特,它叫马苏大马哈鱼。同一对亲本产出的后代既会有选择在淡水中生活终生的,也会有选择入海的。终生生活在淡水中的被称作陆封型(land-lock),入海的则被称作洄游型(migratory)。目前在图们江的支流密江上,我还是能看到它的。有趣的是,洄游型回到淡水之后,不仅长得和我很像,个头也差不多,但是有个细节我们从小就不一样,它的上颚总是弯的厉害:
图11 马苏大马哈鱼的海水形态,上颚是弯曲的,图片来自日本
而它的陆封型兄弟,我曾经见到过:
图12 密江上的陆封型马苏大马哈鱼,身上的斑点很多
目前它在密江大马哈鱼放流站被成功地保育了下来,并且小规模的养殖已经开始了,陆封型的特点就是浑身的斑点。
更有趣的是,我这个兄弟的分布也很广泛,它不仅在日本有大量分布,最南边的是在台湾,它在那里被称作樱花钩吻鲑,被视为台湾的珍宝。樱花钩吻鲑也曾面临灭绝的危机,但是现在得到了重视,建立了保护区,所以数量已经趋于稳定了。
而我们的情况也在逐步好转,目前绥芬河和密江都已经是国家级的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了,这对于我们大马哈鱼来说是个非常好的消息:
图13 密江的国家级马哈鱼种质资源保护区的立牌
03
未来的路在何方?
人类追求自由平等,我们中国的大马哈鱼也应当和其他国家的马哈鱼享有同样的平等权益。中国放流的小鱼长大之后回来的路上还要被其他国家在近海和河流上进行捕捞。那么中国作为鱼源国,却得不到自己的鱼,这是很明显的不公平。我们非常希望社会各界能关注我们,让中国和俄罗斯开启对话,共同把我们的族群壮大,未来在中国还能看到江河拥堵的场景!
和其他鱼类相比,我们一定会回到自己的产卵场,那么通过精准的数据记录和数学模型的建立,是可以预测我们的洄游量的。北太平洋国家均已使用模型来辅助捕捞和制定配额了,而我国目前对资源的调查和资料收集仍停留在初级阶段,对我们的产卵场的情况仍然是知之甚少,本地调查是迫在眉睫的长期工作。另外,法律虽然到位了,但是执法不到位,偷捕和电鱼的行为依然还有很多。安全的产卵环境、科学的长期的数据收集是实现大马哈鱼可持续渔业的必要条件。
所有北太平洋国家,包括朝鲜,对于到达产卵场的马哈鱼几乎都是禁止捕捞的,由国家进行强制保护。在加拿大,1977年发起的三文鱼增殖(Salmon Enhancement Project, SEP)项目有力地改善了环境,恢复了大量的马哈鱼种群。通过政府、科学家及教育工作者们四十年以来的努力,现在当地人民都是自发的来保护我们。当我的朋友们遇到困难,人类会用活鱼车、鱼泵、直升机等等帮助小伙伴们回到自己的家乡。另一方面,北美的小伙伴们普遍都说,那里的环境实在是太好了:
图14 人工修复出来的河道几乎看上去甚至更自然
在资源枯竭的情况下,最实用的办法是利用放流站进行种群的增殖,今天的北美由于自然环境的改善,即使不依靠增殖放流,大马哈鱼们仍然可以塞满江河。所以在北美,放流站更多的作为了一种教育工具:
图15 模拟出来的产卵场情况和科普展览室
加拿大的每个政府放流站几乎都有自己特色的科普教育馆。
图16 加拿大放流站的鲑鱼洄游渠及观察室
正是由于我们寻根回家的特性,所以我们一定会回到出生的放流站,开凿洄游的生态渠以及这样的观测室,既能满足增殖放流的捕捞需要,还能让居民切身实地的看到我们洄游的壮观景象。
把目光放在太平洋的另一侧,中国现在只有三个大马哈鱼的放流站,而且设备落后,厂房设计也存在问题,技术长期以来没有和国外交流的渠道,这些都制约了增加我们种群数量的可能性。
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政府原有的保护基础上,2015年开始,我们又得到了来自民间的保护支持,永续自然资源保护公益基金会和黑龙江省环境保护教育学会联合发起了“让中国大马哈鱼回家”公益项目,旨在多方合作利用多种手段来保护和恢复中国大马哈鱼种群。他们每年都去寻找我们的产卵场,和当地社区尤其是渔民进行沟通,为放流站进行改造,和政府建立长期有效的合作关系:
图17 绥芬河社会公益型保护地正式揭牌
另一方面,他们开始与其他国家开展交流活动,安排三位站长去加拿大 BC 省的多个放流站参观学习,还作为观察员参加了北太平洋洄游鱼类委员会(North Pacific Anadromous Fish Commission)的26届年会,这是中国人第一次参加这个会议。
图18 年会上永续基金会代表们
我们相信,未来我们在中国的情况会越来越好。通过科学合理的增殖放流以及生态环境恢复之后,我们的种群数量会越来越多。等到了那个时候,在中国就能看到和国外一样的三文鱼洄游的壮观场景,一想到这样的场景,我笑的上颚都弯了呢。
说起弯曲的上颚,我的好兄弟马苏大马哈鱼在未来有非常巨大的养殖潜力。实际上它和虹鳟有很近的亲缘关系,虹鳟能以入侵物种的身份在国内进行大量养殖,那么如果将马苏大马哈鱼进行长期的选育,中国就可以养殖自己原种的三文鱼了!马苏大马哈鱼对温度的耐受力比虹鳟更高,更能满足我国的实际养殖需求。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由于没有长期的选育,缺乏成长率快的品系和卵源,但是有日本马苏大马哈鱼的经验可以借鉴,而且在日本养殖产品的市场价格也很高。
总结一下,通过增殖放流先使我们的数量趋于稳定,得到稳定的放流站种群,满足捕捞需要并同时促进渔民转型。日本可以为我们提供宝贵的经验,日本不仅放流量很大,而且放流站通常都毗邻农田,这和中国的情况非常相似。同时增加执法力度,让我们在洄游季有能力进行产卵繁育,扩大野生种群。在俄罗斯,鲑鱼产卵场上会有警察保护着我们。另外还需要开展河流自然环境的修复实验工作,向北美学习丰富的河道管理以及修复经验。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旅游业和中国的三文鱼养殖业的巨大发展,而且是良性且可持续的。我相信,我们会继续身体力行地哺育着生我们养我们的河流,然后和永续自然基金会一道,达成生态环境可持续发展的目标。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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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杜克大学环境政策硕士专业2020年秋季学期已于2019年9月开放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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