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品赏鉴 | 宋庠《致宫使少卿》
□王宪坤
坦率地讲,宋代“尚意”书风的形成是在承唐继晋的基础上逐步发展和完善起来的。在这个过程中“宋四家”固然匠心独运、各领风骚,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在“宋四家”之前尚有许多不被后世所关注的书家同样为“尚意”书风的开启做了大量的努力和尝试,不仅在理论上,同样在实践中为后续的发展铺平了道路。我们今天要介绍的正是生活于北宋早中期的宋庠。
宋庠《致宫使少卿》,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宋庠,安州安陆人(今湖北安陆),初名郊,字伯庠,后改字公序,太宗至道二年(996年)生,卒于英宗治平二年(1066年),享年71岁。据宋史载,宋庠与其弟宋祁俱以文名扬天下,世称“大小宋”或“二宋”。宋庠俭约而不好声色,读书至老不倦,其文风典雅、诗风秾丽,善正讹谬,有《宋元宪公集》《国语补音》。他在科举考试过程中连中“三元”,这在历史上可谓凤毛麟角,由此可见,他的学问修养远非普通的文人学士可比。他不仅善诗文且能绘事,间作山水花鸟,笔致流朗,精书法,深得晋人神韵。蔡襄评价宋庠:“宋元宪公近之和气拂然袭人,景文公则英采秀发,三人者,久观之无一点尘气,真神仙中人也。”
《致宫使少卿》则是仅能见到的一件宋庠手书,现珍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行书,纵31.8厘米,横47厘米,凡14行,每行字数不一,共119字。就作品本身来看,说宋庠精于书绝非虚谈。曾有南宋周必大跋《宋元宪公表稿》云“其书真行粲然”。《致宫使少卿》气息端严,温润疏朗,笔力遒劲俏丽;行笔落墨不激不厉,富于变化;看似平淡无奇然落落大方,远离俗格,一派文人气象。
与唐人不同,赵宋重文抑武的社会环境使士大夫文人走到了政治的前台。这无疑带来了人文环境的改变,决定了不同于唐人的审美取向,进而在艺术上促使人们更注重感觉、意趣、情感和学问的表现。从《致宫使少卿》中,我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种倾向的存在。在承袭晋人时,作者并没有刻意地去模仿前人,而是在继承的同时赋予了作品鲜明的时代气息。这种气息既有其个人情趣和性格的流露,同时又和晋人在意境上保持了一定程度上的契合。很明显,《致宫使少卿》取法“二王”,无论其用笔、结字还是章法,甚至气息,都萦绕着“二王”书风的影子。所不同的是,在此基础上,此作品又表现出了“二王”所没有的那份端严和厚重,做到了秀而不媚、柔而不弱、清淡飘逸、平和大方。它有别于晋人出世的散淡、简约和放荡不羁,洋溢着宋人积极入世、平和自信的心态。这一切恰恰让我们看到了那个时代书法艺术发展的脉络,感受到了时代巨变对艺术的影响。
有观点认为,宋人“尚意”是苦于在技法的运用上无力超越前朝不得已而为之的。然就宋庠《致宫使少卿》而言,此观点有失偏颇。此作笔致优美,在徐缓平和的书写节奏中发笔力遒劲、俏丽于毫端,进而营造出潜气内转、气象浑穆的意境。这美感自然与作者深厚的书法功力及娴熟的技法运用分不开。通览全篇,此作行笔自然平和、提按分明,笔锋心随意转、收放自如,收时笔力遒劲舒展,毫无柔弱之态,放时大胆落墨,线条恣肆而凝重,尽显真力弥漫。
就章法言,此作吸取了晋人平和简约的布局,不做跌宕奇险的刻意夸张,而是在平和心态的驱使下自然成局,与那些刻意求险、有意造势不同。此作带给我们的感受已远远地超越了技法上的卖弄,更多的是学问修养的自然流露和宋代士大夫文人身上所具有的气质——书卷气。这是自信,是精神层面上的享受,就像陈封的酒,只有仔细地品才能感受到那份酣醇与陶醉。
至于结字,此作依然游刃有余,在心情平和的自信中以形取势,大者大之,小者小之,看似无意,实则妙趣横生。妙就妙在作者将结字和用笔巧妙地糅合在一起,以线条粗细的不同及字形本身的疏密变化营造出丰富的姿态,使其结字鲜活而生动。这种情趣及率性无疑为后来“尚意”书风的形成开启了一片广阔的天地。
当然,从《致宫使少卿》中我们清晰地看到,宋庠的努力同“宋四家”相比还只是停留在探索和启蒙的层面上,还存在着许多不足。这毫不奇怪,因为巨人的成功总是站在探索者的肩膀上的,没有这些探索者,也就不可能出现“宋四家”这样的巨匠。从这个意义上讲,客观面对像宋庠这样的书家,对全面了解“尚意”书风的意义还是很有必要的。(来源:《中国书画报》书法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