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摸象画虎类犬
——再谈读懂黄宾虹
□林木
今年是黄宾虹诞辰150周年。随着这个有意义的年头的到来,有人嘲弄黄宾虹是“垃圾桶”,一些人又围绕此题小有热议,加上几乎同时在杭州和北京举行的黄宾虹纪念特展展出,国画界继2004年黄宾虹之大展大会大热十余年后,在今天又掀起一阵“黄宾虹”热潮。经过十年酝酿,现在可以说,黄宾虹已成一绝对时髦的符号。不要说骂骂他可以出名,光喜欢他也就可以获名了。你只要说你喜欢黄宾虹,那你肯定就懂中国文化了;你肯在黄宾虹的画前驻足几分钟,作静心凝神沉思状,再补上一句:“黄宾虹,了不起啊!”光那姿态光那语气就可以叫人肃然起敬。岂不见过去唯洋是从弄“当代艺术”还有些脸面的人们,现在居然也开始弄起黄宾虹来了!好多好多的人不管好歹,硬是朝着黄宾虹贴上去!可见“书画之转关,要非人力所能挽”(清·方熏),此乃时势之逼人啊!黄宾虹之不得不时髦,于此亦可见。曾经认为自己几十年都不会有人懂也确实几十年没人搭理的或许还沮丧过的黄宾虹,其在天之灵不知该有多么欣喜。
黄宾虹当然非个人之专利,大家都可以喜欢。喜欢他黑乎乎以为厚重深沉也好,喜欢他模模糊糊以为抽象现代乃至当代也好,喜欢他亲口说过“不出廿年后,画当无中西之分”而以为他老人家早就和世界接了轨也好,喜欢他面对陈其通赞其画受印象派影响居然“微笑未作答”,就真以为他中西融合了也好……管你怎么去喜欢,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喜欢,你管得着吗?”这当然也绝对无可厚非。或者,这叫“再阐释”或“误读”,还可多少添点学理性。但至少,要拿黄宾虹来喜欢、来贴金,把黄宾虹先弄明白些也该吧?
但要把黄宾虹说清楚就绝对不是件追时髦的事,甚至可以说是件极困难的事,这得花大量的时间才行,这肯定比画张花脸、录段裸体、摆摊杂件立马可以进入“当代艺术”要难得没法比。黄宾虹自己都知道自己不可能被人随便喜欢,甚至认为几十年都不会有人喜欢有人懂。以至有学者认为至今懂黄的仅两个人!何以如此?黄宾虹是从大学者转为画家的,他画画的一套是从他几千万字的学问中来的,而他的几千万字的学问和他“浑厚华滋”的笔墨又是从他那个时代来的。还有他书法和篆刻上的非凡素养。这次中国美术馆的黄宾虹展上有他临王铎的字和王铎的原作并列展出,黄宾虹的临本其潇洒灵动处竟过之,实在让人意外。黄宾虹的这些学问你得去老老实实地研究,不说读完他几千万字的东西,这太费事,但作为敢称喜欢他的画家,你至少得知道他为什么要说“浑厚华滋本民族”!你必须明白他盛赞“笔与墨会是为氤氲”“此中有深意”之“深意”何在?你还得弄清楚“画者之真精神,重在有笔有墨,非笔墨无以见优长”;他的“五笔”“七墨”的总结你也必须弄清楚;黄宾虹何以对“积点成线”“兼皴带染”“担夫争道”的体会那么得意?你得弄清楚他何以不喜欢扬州诸家而称赞“道咸中兴”?你还应清楚他为什么说“董玄宰一代伟人”,崇拜董其昌与恽向,甚至自取“予向”之名的原因;你如果胆敢怀疑黄宾虹结构不自觉,但黄宾虹会自信地回答你:“至于章法,千变万化,仍是笔墨精神,非徒关丘壑位置。”他这道理你显然就还不知道!你还必须知道他对绘画档次上“文人”“名家”“大家”划分的标准。当然,黄宾虹所有上述这些问题又只能在董其昌、“四王”之后出现,这又是为什么?黄宾虹对美术史贡献的独特性究竟在哪儿……
知其然方能知其所以然。如果连上面这些“至少”与“必须”你都没听说过或只是听说过而莫名所以,我敢断定你肯定是个摸黄宾虹这个大象的瞎子。作为瞎子,你当然可以在瞎界夸夸其谈,谈你对大象鼻子、耳朵或那只筒状粗腿的爱好,引来瞎界诸友的惊赞。你那爱好的确不好置评。但朋友,你真要装模作样地公开你摸象鼻子的心得以充作学术研究时,你得小心不要沦为学界之喜剧人物!你不把黄宾虹读懂,你学黄宾虹或者得其黑而不能得其润,或者得其墨润而不能得其笔清,或者用笔焦黑枯干而失其“本民族”之“浑厚华滋”,或者你学黄学得面面俱到像极黄宾虹而仅为其复制品……此类瞎子摸象、画虎类犬,要活活地把自己弄成个笑柄的。
看来,黄宾虹这时髦真的不好追!(来源:《中国书画报》新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