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画胆 | 听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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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画胆 | 听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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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潮惊心动魄。听潮呢,也一样。而且,更能使思绪迭起,奔驰,简直要冲破躯壳的樊篱。

八月十八,涨潮的好日子。是夜,“海上明月共潮生”,月儿乍亏还盈。天海是一片苍茫,遥远的天涯不安地躁动着,躁动着,突然绽开了无数莲花,转眼大潮涌来,雷鸣狮吼,万里雪崩!这当然是人间奇观。涨潮的日子,钱塘江畔观者如墙,但既然观潮者不过是隔岸而观,何妨隔岸而听呢?这不仅仅是我不合群,也是因为微染小恙,只好把这个人间最奇丽的景象交给两耳来“观”了。斯时,我呆在江边不远的一所房子里,因为时空的阻隔,期待远比在江边立着的时候更焦灼。等着,把自己放平在榻上;等着,感觉到两耳几乎是在跳着捕捉每一点儿声息。终于,沉闷的潮声在窗外老远的地方滚动起来了,房中床枕也开始摇荡,心旌也随之飘摇。此刻是出奇地清醒,出奇地神志集中。我的躯壳凝固着,两耳却似乎是在转动,耳膜在轻微地嗡响。随声赋形?是的。听到大海不安地鼓荡的声音,在圆舞曲般的节奏中,知道沙滩瘦了,窄了,变成月牙儿了,变成弯弓了。可那潮头还远,还是天边骚动着的白蚁。潮声是忽然间“啊啊”地嗡鸣着闯入我的斗室的,忽然间那巨大的声响灌满了屋子的每一寸空间和我心灵的每一个孔窍。我知道,江岸的人定是被震骇得说不出话了,潮头如屋,轰然崩摧,此言不谬。无法找到可与潮声匹敌的句子,昆仑山骇人的雪崩?大漠深处蘑菇云的腾举?虽是同样悲壮,潮声的色彩却更丰富:有低吟,有长啸,有咏叹,有宣叙,有爆炸性新闻,有连载言情小说,有屈原作天问,有李白在邀月……声音的潮水比海上的潮水泄露得更远,我在房中已经是肌肤生凉,打起了寒噤。声音所给予我的潮的形象大于海潮本身,如听交响曲,当然可以把自身的体验、感觉和悲欢一齐装入这艺术的空筐。我已被咄咄逼人的潮的轰鸣惊骇,一动不动,只全神贯注于潮声赐予的形象。哦,黑沉沉的夜森林霎间全被伐倒,又生出来;银装素裹的大雪山白波九道,化掉又崛起;千千万万白衣小将驰骤而来,奋不顾身,前锋覆没,后续又到……神奇、孔武、诡谲,使想象黯然失色。这声音里有多少层次和色彩啊!声音,能唤起色彩的记忆。这时,潮再也不仅仅是户外江水的抛举和跌落了,而是液体的阳光,在交融迭复中变幻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我记得,在七星岩,在瑶琳岩洞,五色灯光下曾惊异过钟乳石花的瑰奇,可那不过是凝固的瞬间,是定格。而这潮,你想,石花、石笋、石峰,举起来,破碎,再举,再破碎。一会儿是七星岩,一会儿是瑶琳,一会儿又是天下岩洞的集大成。美好的图景就这么顷刻间构成,顷刻间毁灭,不能一瞬,使人怅然又使人追索。一种悲剧的美震撼着灵魂,令我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忽然在心中掠过一丝闪念,人生,纵然漫长到九十九年,潮起潮落,结尾,总是悲剧罢?

可是,人,一个人的生命高潮,无论怎样被神化,大约也无法用整个儿大潮来比拟。也许,人只能成为震天撼地的海潮中的一滴水?

究其实,大潮,也不过是海的手臂;海洋才是活脱脱的千手观音。的确,假设没有大江大海作强大的力源,潮水算什么?还不是渺小的池沼?听着吧,大海跟开了锅似的,翻滚着,起伏着,压抑不住它的活力。唯有海,才称得起是世界上一切生命的母亲。潮水顷刻间的跌落和破碎可以看作一种牺牲,然而,只要有海就有潮!阴雨晴空,潮起潮落,谁也无法改变。只要有海,就会有大海蕴蓄的情感的辉煌喷迸。看哪,听啊,此时此刻的大潮,不正是江海感情的宣泄吗?不正是书家的狂草,画家的泼彩,公孙大娘在舞剑器吗?

哦,有时候,我对人的本体力量估计得太悲观了。人,真个是凭虚驭空过往的风?真个是波峰浪谷中出没的苇草?不不,我虽然的确是感到了一己的渺小,同时,我也执拗地认为,我们大家,拉起手来就是潮,就是海!也许,这又是我的思维定式?怎么,我总是要宣教一个人只有与民族与时代联结在一起,才有潮的呼啸、潮的气魄和潮的力量?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披襟立在窗口,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身的透汗。

潮声,还在喧嚣。

轰隆。轰隆。轰隆。

赶明儿,泊在涨潮线上的船儿,上足了淡水,理好了渔网,该出航了罢。瞧她,那蝶翅般的帆儿已经在焦灼地抖动了呢……(附图为韩静霆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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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书画报》中国书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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