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美术界存在的问题
当下时代,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这是总的感觉。体现在中国画坛上,一是艺术标准缺失。没有好和更好,只有差和更差;作品鱼龙混杂,画家盲目跟风。正确的标准没有张扬出来,正直的批评家无法直面艺术。
二是风清气正远离。绘画表面的繁荣不代表真正的昌盛。改革开放的春风温暖了人心,也让人的贪婪丑陋显露出来。权力成了腐败的工具,书画界也成了腐败的重灾区。其实真正的艺术家是不适宜当官的,反过来当了官就要为大家办正事。但现在却是,很多书画家一当上官就变成了重复的印钞机,艺术完了不说,还引领不正之风上下蔓延。
三是艺术水准低下。书画官员们不断登台、亮相、宣传,既赚人场又赚钱场,但他们莫名其妙的画风、低下的艺术水平,污染了艺术空气,也影响了后学。近年来微信有美协、书协被撤销的传闻,这也是民众对书画机构表示反感的一种态度。
四是弄虚作假成风。原来书画界没有“炒作”这个概念,可是现在不仅炒作,而且胆子有多大价格就能炒多高。通过与拍卖会的配合,自己送画、自己举牌,或者请几个朋友互相阶梯状地向上炒,只要给拍卖行佣金,几次就能炒到天文数字……
这样一来,你方唱罢我登场,画坛总是热闹的。但是热闹的结果是繁荣了画家、损害了艺术。
中国画的核心是文化,文以载道,而文化是靠沉淀获取的。此乃老生常谈,但依然要谈,不仅要谈,而且要谈出新意,尽管谈出新意非常难。
欲与江山共娇——为新金陵画派诸前贤造像 贺成 贺兰山 合作
中国画的意境
文人画的兴起使中国画有了笔墨灵魂。古代的文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以真才实学为基础完成的诗、文、书、画,更能代表中国画的核心本质。拿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来说,这幅手卷被烧成了两段,却是中国美术史上公认的达到了山水画至高境界的佳作。我曾带着诸多的追问和不解来到浙江富春山两岸实地写生,又反复查找资料,终于弄明白了两个问题:其一,胸中丘壑并非眼中山川。美丽的富春江畔山林茂密,根本看不见黄公望画面上的裸山、裸石。他是在追求山峦形体的结构,积石为山。山中的石块相叠是他学习董源垒石皴,后加上长短披麻皴而形成的独特风格。那江湾、山坡、树丛、茅舍,特别是山的高低曲线之美,却是极像。他用了七年时间成就了自己胸中的丘壑。其二,元代官府极少用汉人。黄公望做过小官,参透凡尘又回到文人雅士、烟云供养的无欲无求的境界。他是道家全真教张三丰的朋友。此画是为其友无用师所绘,没有任何的功利,只为艺术。所以,《富春山居图》无形中传载着中国书画的精神内核。
海上游趣 贺成 作
如何理解中国画的写意精神
中国画的本质是人文的、自我的、抒情的、写意的、唯心的、形而上的。形而上是艺术,形而下是技术。这是技与道的根本分界。从写实到写意是一个质的飞跃,是对几千年来中国画从工笔到写意发展的肯定和传承,这是毫无疑义的。近年来工笔画盛行,便有所谓“盛世出工笔、败世出写意”的怪论。这是对中国画艺术极大的误解。从盛唐的工笔到元明清的写意,这条中国画发展的轨迹充分说明,写意画是中国画发展的必由之路。一个书画家可以提笔写字作画,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得心应手、佳作迭出,这才是我们心仪的,也是当下缺失的。笔墨的变化和画寓的内涵使写意画要难得多。在材质上,效果的偶然性也是笔墨的新发现。就写意人物画而言,我喜欢两个画家:一个是黄胄,一个是程十发。这两个老先生都过世了。他们确立了两种完全不同的艺术风格。我曾暗中比较哪个风格可以走得更远、更符合绘画艺术本身的规律。黄胄用敏锐的观察力和准确的造型能力,把人物画得很像、很生动、很有生活气息。但他后来发现中国画不应该这样画。上世纪80年代初,他到我们画院来,在座谈会上谈了这个问题。他说,人是生活在天地之间的,有天有地、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才会有人,是有一定意境的;不能你给我多大一张纸,我就给你画一个多大的人,这是个误区。中国画的浩然之气是靠笔墨体现出来的,因此黄胄晚年除了画毛驴外,为了练习笔墨学习传统,也画了很多花鸟、鸡鸭等来蒙养笔墨。程十发早年从连环画入手,学习民间艺术,从木版年画、汉画像石、青花瓷、剪纸、民间玩具吸收营养。其书法和山水、花鸟、人物画并重,不以形准取胜,而以书入画,墨、彩、点、线融合,妙趣横生。所以他的人物画之路可以走到老,走得更远。先追求准,再追求不准,然后追求艺术趣味和笔墨的味道,这是写意画的必由之路。
开往春天的地铁 贺成 作
中国画与素描的关系
素描作为舶来品,在徐悲鸿、蒋兆和的教学体系中对新中国的美术起到了重要作用,但西方的素描方法并非他们引进的那单一的写实画法。当时巴黎有抽象、印象、现代、新古典、重光色、重变形的许多画室,风格迥异。写实素描被社会主义国家前苏联引进中国,起到了独一无二的巨大作用。人物画没有素描不行,不光需要而且是太重要了。有些人不会画素描当然也不主张中国画要学素描。山水花鸟不画素描可以,其实明代董其昌曾说过“山之轮廓先定,然后皴之。今人从碎处积为大山,此最是病……”这种画法我称为“古法素描”。整体观察,其与“西法素描”大处着眼、小处着手异曲同工。我也同意中国画的基础是书法和文学,其中强调了以文载道、以书入画的基本道理,只专注单一风格的素描会阻碍艺术多样化的发展。
胡姬狂舞 贺成 作
我的艺术宗旨与主张
我的艺术宗旨是美我心灵、悦我耳目、写我胸怀、壮我国魂;艺术主张是拥抱时代、写意精神。我具体的艺术风格其实已经形成了,墨彩交融、以墨壮彩、以彩醒墨、中西合璧。
我今年已经75岁了,这把年纪不得不对人生、艺术做几番思考。一旦进入思考,便进入了生命哲学的老话题: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其实出发的地方就是回归的处所——魂牵梦绕的童年。
家庭的故事、运河支队的先烈,促使我画了许多打日本鬼子的作品,直到今年还为庆祝建党百年创作了八路军全面抗战的大画《东渡、东渡》。现在的我大画画不动了,今后要回归更加自我的艺术之路。艺术的功能除了服务社会宣传外,还有提高大众审美的功能。古典人物,这是我喜欢了一辈子、也是画起来最轻松的题材。小时候画香烟盒里的英雄好汉、才子佳人,长大后有了一定的文学修养,便把唐诗宋词纳入画境。我对这类古典题材的画驾轻就熟,但是要摆脱旧貌、变成新型古典主义国画,并不容易。我的画室名为“无涯山房”,取人生无涯、艺海无涯、苦乐无涯之意。因为无涯,我还要秉持自己的艺术主张前行。
我与新金陵画派
新金陵画派是上世纪60年代的中国画界将政治与艺术、传统与创新结合得最好的画派,以山水、人物画为载体,创作了一批新型的中国画,在美术史上留下了光彩的一笔。一些老先生原本有很好的传统功力,被傅抱石先生“笔墨当随时代”的大旗一挥,到生活中去写生、创作,歌颂社会主义江山,在艺术上做到了化腐朽为神奇。那时最著名的作品是毛主席亲笔题字的《江山如此多娇》。“其命惟新”是傅抱石的一贯主张。新金陵画派的艺术家们既注重传统又积极创新。虽然他们都学古人、临石涛,但本质是借古开今的。亚明讲过:“中国画有规律,无定法。”这和石涛的“法无定法”精神是一致的。他们高雅的艺术里流露出“书卷气”,反对流行的霸气、俗气。
我时常回想起老先生们的谆谆教诲,特地为他们集体塑像,创作了名为“欲与江山共娇”的大画,表达我的崇敬之情。“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辛弃疾这句词常常让我联想到那些老先生们——他们人品高,艺品也高,个个如青山一般多娇。作为新金陵画派的后继者,我跋涉不止、上下求索,多方汲取营养,力争厚积薄发,不断挑战自我,为中国画艺术的长城添砖加瓦。如果有一天,这座长城上有一块砖头上刻上了贺成的名字,吾心满足矣!(本文根据大都堰文化传媒采访整理)
贺成,中国画学会理事、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江苏省艺术研究院研究员、江苏省国画院人物画创研所原所长、江苏省美术家协会人物画艺术研究会原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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