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 | 学书如学拳，文武兼修

学书如学拳

□韩绍先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书法艺术与太极拳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摇篮中的两颗璀璨明珠。作为一名书画家，我在日常研习书法的同时也演练太极拳。几十年来，晨演太极，暮习翰墨。每当置身武场挥拳舞剑之际，常常生出泼墨行笔之情致。当步入画室书房静气凝神时，展纸研墨，似看见宣纸上隐现剑光拳影。每演练一套刚柔相济的太极拳时，也恰似书写一幅行草书般酣畅淋漓。习书练拳数十年如一日，我的书法作品曾荣获全国性书法展览铜奖，太极拳曾获山东省武术赛金牌、北京市武术太极拳大赛金牌、全国及国际武术大赛金牌等。因此，我对习书演武、书法与拳法两者之间的渊源及奥妙深有体悟。

书法是中国美学的灵魂，它以独特的魅力集中体现了东方文化的审美追求。武术同为中华文化的瑰宝，太极拳又是武术的精髓，它们的最高境界是“天人合一”，代表了中华哲学思想。书法和拳法极大地丰富了中华文化的内涵，随着中华文化的发展，几千年来生生不息。它们产生之初均以实用性为目的。从文字的产生、交流的实用到升华为书法艺术。远古人类简单的捕猎、防身自卫，族群为争夺食物、地盘、利益发生的格斗到武术的发展，乃至扩大到各种拳法——陈、杨、孙、吴、武等各式太极拳的形成都与人类文明的进步息息相关。

书法和拳法都深含东方哲理，它们从孕肓、产生之时，就受到中华传统文化的深远影响。书法和拳法处处贯通，两者都以形象思维见长，以生存哲学立世。它们发展到高级阶段，就是形神合一、以意识导引动作。书理与拳理相通，在于体悟之道、阴阳之理、动静之机、虚实之趣、锤僵柔化。《易经》中一切可以命名的事物全是两两相对的。首先是文武相对，它们虽有盈虚消长的变化，但必须是相依相伴才可能生存。在宇宙万象中有其一必有其二，有因必有果，如一方失去存在而相对的一方也随之不复存在。武术大师李小龙说：“功夫的原理核心就是道。”其实书法的原理核心也是道，书法需要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拳法同样需要深厚的功底。书法与拳法可谓华夏文化同根生，文武之道一脉承。

书法与太极拳都要求习练者循序渐进，在掌握必要的技术要求后，长久苦练，潜心体悟，最终积累浓厚的功力，使书艺和拳法上升到较高的层次。两者的动作要领很有相同之处，写书法姿势讲究头要正、臂要平、胸要直、肩放宽，胸张脊直、提肘悬腕、中锋用笔、心正笔正。这与太极拳法讲究立身中正、中正安舒、虚领顶劲、沉肩堕肘、含胸拔背、舒指坐腕等极为接近。书法拳法都讲究精、气、神，追求的都是以神采、神韵、气韵生动为最高境界的，都是内敛其神、外聚其气。

书法求一气呵成、气韵生动，拳法求周身一体、内气鼓荡。书法有诗曰：“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拳法也云：“快似闪电如流星，内外合一拳如崩。”古言道：“心无其心，法无其法，即为心法。”以心传心，皆今自悟，识自本心，是见本性。书法拳法实质上就是心法，心法实质上就是无法，就是以无法为有法。武术里讲：“有心有意皆是假，拳到无心始见奇。”拳无拳、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方是最上乘的修炼。书法呢？同样是修到无法之法方为大法，是高层顶端。

从节奏律动上认识书法与拳法，它们都是在快慢交替、方圆变换、轻重缓急、开合收放、刚柔相济等动作姿势中表达其意义。两者常用的表达用语基本相同：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惊蛇入草，飞鸟出林；无坚不摧，唯快不破。静以显动，静益静，动益动；缓以显速，缓益缓，速益速，武之道也。没有速度就没有力量，没有动静结合的速度控制，便没有拳、书的韵律及力道。描述书法运笔时，唐人形容怀素书写速度：奔蛇走虺势入座，骤雨旋风声满堂，笔下唯看激电流，字成只畏盘龙走。书法要求，一画之变化，一字之变化，一篇之变化。拳法则是一手之变化，一招之变化，一式之变化。

书家作字，虽讲究力透纸背，并非故意用力为之，而是周身松沉，力量全在笔端足下，身子反而空空透透。抽丝运劲势绵连，拳法还如书法然。书法用笔讲提与按、轻沉并重，点如高山坠石。拳法盘架讲起与伏、刚柔相济，砸似金刚捣碓。书法讲：提、按、顿、挫，武术说：起、落、扣、摆。书法讲：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武术说：动如风，稳如钉。起式好似卷地风，落地如同树栽根。书法说：重若崩云，轻如蝉翼。武术曰：重如铁、轻如叶、坚如金石、轻似杨花。书法一气呵成，武术全神贯注。

书法同拳法有着各自的流动美和节奏美，它们的节奏韵律有异曲同工之妙。书法与拳法的审美作用都是通过具体形象体现的。它们都具有造型美、意境美、律动美等特质。书法既有整篇的布局美，同时也有每个字的独体美；拳法整套气韵贯通，本身有很强的形式美，每节又有起承转合瞬间的招式美。书法与拳法，能共同陶冶人的心灵，它们的至高境界都有共同的“天人合一”的文化内涵。书法每个字的结体形状千姿百态，象形宇宙万物之状，绵延生息。而拳法中模拟龙形、猴相、虎踞、鹰飞，栩栩如生。带着大自然的勃勃生机，一幅书法、一套拳法两者都具有空间艺术和造型艺术的审美体现。书法与拳法又有着现实的生活需要，有共同的自然美，还有共同的抽象美。对两者赏之、习之，都可感到美象万千、精神愉悦。在陶冶情操的同时，又达到健身强体的目的。

通过多年的书法研习和太极拳演练，我深切感悟到：拳法与书法同练互补，修性与健身同步提高。习书者感悟或演练拳法，可使书艺精进高深；习武练拳者浸染翰墨，常挥毫作书，可使性情温文、拳法稳健。书法拳法同练互补，文者武者身心双修，从而达到书法拳法精妙双臻的更高境界。（附图为韩绍先书作）（来源：《中国书画报》副刊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