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中国画的道与艺,不能不提及一位对后世影响深远的人——石涛。石涛的人生很曲折,又很有传奇色彩。他是朱明皇室后裔,后出家为僧,又两次受康熙帝礼遇。他儒、释、道兼修,诗文、书画俱擅。在广纳传统文化、广游天下的过程中,他技进于道,艺合于道,法归于道,借笔下的山水、花鸟、人物来表现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他的很多绘画理论,如“一画论”“搜尽奇峰打草稿”“笔墨当随时代”“我用我法”“借古以开今”等,早已成为经典。他将技与道相融合,并以不断演化、升华的艺作为沟通两者的桥梁,在作品中展现出师古人、师造化、师心的文化自信和各异的情感内蕴。
石涛《木石幽居图》(见上图)为纸本笔墨,纵181.4厘米、横74厘米,现藏于广西博物馆。画家在画面左上角自题:“闻老道翁出纸索写木石,漫书博教。清湘石涛济道人一枝阁下。”下钤“老济”朱文长方印、“四百峰中落山丘翁图书”白文方印。此作是石涛居南京长干寺一枝阁时,应一位“老道翁”的索求所画,创作时间应在石涛赴北京、归扬州之前,系其中年向晚年过渡时期的作品。此作虽为应酬之作,但不失纵横酣畅、豪放豁达。画面因不拘束于成法而显得笔墨自由活脱,展现出天真烂漫之感和大写意的格调。画家自称此作为“漫书”。“书”即“写”也,“写”即“泻”也,“泻”即排遣也。可见画家欲将胸中块垒借此一吐为快。在画面近景处,画家以简洁随意的笔墨勾画出各种杂木,并兼用双钩、夹叶、点厾画法,使树木表现得生动而富有意趣。画家以方劲曲折的阔笔勾出山石、山崖,并以披麻、斧劈、乱柴穿插结合的方式随手皴擦。山崖下,一执杖高士正缓步而行,虽以寥寥几笔绘成,但须发尽显,神态、身姿均惟妙惟肖。画家在木石之间绘出一处山居。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案头的笔筒、书卷等。画家通过对这一细节的刻画展现出高士的坚守与志趣。中景和远景处的山峦皆以侧锋横扫而出,墨色由浓转淡、由湿转干,线条疏密相间,平缓之中略带起伏之势,展现出率性之气。最后,画家以蓬松的笔墨点染植被,形成以浓破淡的效果。整幅作品疏密、藏露、张弛对比强烈,颇具“疏可走马,密不透风”之妙,彰显出纵逸激荡之气。如果说谢赫在技艺的层面对中国画“本法”作了具体要求,还属于“就事论事”;那么石涛上升到道的角度来看待一切,并以此来统筹画理,就是将中国画的内涵真正提升到了哲学的高度。此作中,无论是山居、高士,还是树木、山峦,都彰显出超脱尘世的静谧之感,自然物象与人文景象的相融相合展现出“天人合一”的思想。画面中的山峦并非是对某处真实山峦的具体描摹,而是在“搜尽奇峰打草稿”的前提下,融多山为一体,形成了画家心中的理想之山。 明亡后,朱亨嘉于桂林自称“监国”,被唐王朱聿键处死于福州。时石涛方10岁,由宦官带至全州湘山寺出家,后辗转云游。落发为僧后,他更名元济、超济、原济;因好食苦瓜,自称苦瓜和尚;游南京时得长竿一枝,又号枝下叟。石涛别号之多鲜有人可比,这也从侧面展现出其丰富而复杂的阅历和多变的心理历程。石涛不是纯念佛经的冷僧,而是充满世俗情怀的艺术家。他早年由南宗入手探求文人山水画的精髓,但不忘在作品中渗透个性。中年时期,他在宣城度过十余载,与梅清等人切磋画艺,从而丰富了自身绘画的体格和气韵,以造化之奇济笔墨营造之奇,提炼出带有抽象意味的水墨图式,完成“搜尽奇峰打草稿图”的升华和蜕变。他晚年居南京、扬州,与石谿等人交游,笔墨更趋于恣肆洒脱,并与扬州画派的野逸之风相染。王原祁评价石涛:“大江以南当推石涛为第一,予与石谷皆有所未逮。”若究古法,石涛不及“四王”笃学功深;而以创作、写心论,“四王”绝不如石涛痛快淋漓,直抵自由之境。
来源:《中国书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