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途孤旅林风眠（七）

林风眠到北京艺专主政后对学校的整顿进行了初步安排，接着于上任当月在学校举办了他的个展，展出作品100幅。其中，在国外创作的油画《摸索》《人类的历史》《平静》和中国画《伤鸟》《春水》《晚秋》等，学生们看了后大开眼界，赞扬这些画作给沉闷的学校和社会带来了新鲜的空气，当时在教育部做事的鲁迅还专门去看了展览。 当林风眠正要把艺专办得更有生气时，北京出现了鲁迅所说的“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即段祺瑞政府制造的对手无寸铁的学生进行镇压的“三一八惨案”。这时的林风眠不管在思想和行为上都支持进步学生，腥风血雨中，他对于因捍卫真理和正义而牺牲的仁人志士的大无畏精神无限感佩，并发表文章对反动军阀进行猛烈抨击：“多少可怜的同胞们，都断送在他们手里……谁不爱生命？然而在中国的小民，生命实在不值半文钱。”他呼吁艺术家们要为中国艺术的起死回生而奋斗，要创造有生命的新艺术拯救国人，以美育引导国人恢复正常的人生。不久，他还发表了《东西艺术之前途》的论文，指出东西艺术各有所长，应该沟通、调和。 在林风眠的影响和指导下，北京艺专办得越来越富有生气，学术气氛也越来越浓厚。学校先后成立了10余种绘画团体，几乎每周都要办一次展览。西洋画系、图案画系、中国画系的学生们自发组织了“形艺社”，林风眠主动参加他们的活动。“形艺社”提出的宗旨是我们要打倒所谓为艺术而艺术的艺术，我们要创造新艺术，我们要使艺术深入人心，不是与人无关的天上的东西，这与林风眠“艺术社会化”“艺术大众化”的观点一脉相承。不久，“形艺社”成员举办了首次展览，产生了一定影响。 1927年5月，林风眠在艺专发起组织“北京艺术大会”，提出艺术大会要“实行整个的艺术运动，促进社会艺术化。”口号是“打倒摹仿的传统艺术！打倒贵族的少数独享的艺术！全国艺术家联合起来！东西艺术家联合起来！”艺术大会的主要内容是举办作品展览和艺术演出。开幕前，林风眠还画了一幅安琪儿向北京街头撒播艺术种子的宣传画。5月11日，艺术大会正式开幕。艺专师生参加展出的作品约有3000件，其中，绘画、雕刻和建筑设计等按克罗多的建议展品混合排列，不分中西。陈师曾、齐白石、萧俊贤、陈半丁、凌文渊、余绍宋、冯臼、邵逸轩、黄怀英、林风眠、王代之、克罗多、彭沛民、李超士、李苦禅、王青芳、王雪涛、王子云等人都有作品参加展出，此外还邀请了法国、日本的艺术家参展。戏剧系师生演出他们自编自演的戏剧受到了欢迎，余如演讲会、批评会、茶会等活动形式也使艺术大会的气氛更加活跃而热烈。林风眠发表演说指出：“此次艺术大会，作为吾艺专学校一部分来组织展览，实为吾中国来提倡艺术，使吾国人都能领悟艺术本意。”艺术大会引起了北京各界的关注，《晨报》《国民新报》《星期画报》等媒体天天跟踪报道，使艺术大会成了北京一道好看而又热闹的风景。实质上，“艺术大会”就是林风眠向封建保守派发起的一次攻击，他创造的油画《斗争》《民间》《人类的痛苦》（见附图）等，真实、生动地展现了当时中国社会最底层民众的生活状态。《民间》画的是某个集市上摆地摊的两个汉子无可奈何的神情，表达出林风眠对这些芸芸众生的同情和哀怜；《人类的痛苦》画了众多夸张变形了的女人体，通过不同姿势展现这些人物的痛苦心态，这也是林风眠本人的心态。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当年在德国留学的同学、地下党熊君悦回国后到中山大学做事，这次被国民党杀害了。林风眠闻讯后痛苦至极，愤怒之下便创作了这幅油画。 由于“北京艺术大会”的独立艺术倾向性，加之学生们特别是一些进步青年学生蓬勃向上的斗争精神引起了当局的注意。这时奉系军阀张作霖在北京主政，他把中共领导人李大钊杀害后，北京的肃杀气氛越来越浓重。一天，当时的教育部部长刘哲找林风眠谈话，谈话时北京各报的记者参加旁听，像审讯似的。刘哲居高临下地责问林风眠：“你既然是纯粹的学者，为什么学校里有共产党？说明学校明明被赤化了。再有，你们学校的学生画女人裸体，这是有伤风化的事情。”后来报纸以半个版的篇幅刊载了谈话内容，张作霖认为像林风眠这类被“赤化”的人物应该杀掉，他的儿子张学良却说林风眠“是一个清白的人”，才免于一劫。刚刚露出新艺术曙光的大会最终以失败而告终，林风眠在“致全国艺术界书”中说：“不期横逆之来，不先不后，偏于此艺术运动刚有复兴希望时来到，于是，费尽多少心血的、刚刚扶持得起的一点艺术运动的曙光，又被灭裂破坏以去！” 林风眠并没有因为艺术大会的失败而消沉，反而更加增强了他要冲破压抑的环境为继续传播艺术的火种而献身的决心。当然，北京艺专的校长也不能再继续做下去了，1927年7月，他向教育部递上了辞呈。此时，蔡元培在南京组织国民政府大学院艺术教育委员会，聘请林风眠为主任委员，林风眠就此偕妻子和刚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蒂娜一同南下。

来源：《中国书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