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诗话 | 傅山的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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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画诗话 | 傅山的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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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多山,历代许多山西文人由于家乡水土的滋养,不仅性格刚强倔强、文风劲健硬朗,而且名字也往往都带一个“山”字,生活于明末清初的书画家、学者兼诗人傅山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人物。傅山喜山爱山、写山画山,在题画诗中有这样的句子:“既是为山平不得,我来添尔一峰青”,后干脆自号“青主”,充分显示出他的骄傲风骨和特立独行精神。

1644年清军入关,明王朝灭亡,傅山悲愤之余,含泪写诗《甲申守岁》言志:

三十八岁尽可死,

凄凄不死复何言。

徐生许下愁方寸,

庚子江关黯一天。

蒲坐小团消客夜,

烛沉寒泪下残编。

怕眠谁与闻鸡舞,

恋著崇祯十七年。

经过痛苦而激烈的思想斗争,傅山最终没有选择为故主“殉节”“陪葬”的“尽忠报国”道路,而是顽强地活下来,以遁迹山林的“隐士”身份为掩护,悄悄参加了一系列反对清廷的秘密抵抗活动。后来为了躲避迫害,傅山皈依道教,自称“朱衣道人”,暗喻自己不忘大明朱姓朝廷。

从1644年至1653年的近十年中,傅山奉母携子,辗转于寿阳、盂县、平遥、祁县、平定、介休等地,大部分时光则居住在汾阳和晋祠一带,度过了他人生一段难忘的漂泊流寓生活。

在隐居乡野的日子里,傅山寻访寺庙僧道,为村民治病疗伤,与朋友琴棋书画、吟诗联句,尽情享受虽然贫寒但宁静、恬淡的田园生活,写下许多即兴诗章,如《同居实楼寓数日》:

小楼才许借,白秃可来过。

静对昂昂鹤,悲怀究究罗。

日食恬盐米,夜语淡星河。

将子且潦倒,盂山鬼见阿。

诗中的“白秃”是傅山给患难之交的知心朋友白孕彩起的外号。白孕彩是傅山在三立书院学习时的同学,1636年曾追随傅山与300多名学生齐赴北京,为受到阉党高官迫害的老师袁继咸鸣冤“告御状”。傅山也正是由于组织和领导了这次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次“学生运动”而震惊朝野、名闻天下。

因为傅山太有名了,“隐士”之类的伪装瞒不过清廷鹰犬的眼睛,他们终于找了一个借口,把傅山逮捕入狱,罗织构陷了所谓“朱衣道人案”。傅山在狱中蒙受酷刑折磨,但坚决不承认被指控的罪状,曾绝食九天抗议,导致身患重病、生命垂危。白孕彩闻讯不仅为傅山多方奔走营救,还亲自住进狱中陪伴照料,前后达三个月之久。当时在狱中陪伴傅山的还有一位朋友木公先生。出狱后,傅山为感谢他们赠诗曰:

皆违老母久,吾所不忍留。

生死事只尔,友朋意何休。

短短四句小诗,患难挚友之间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情谊跃然纸上。

无论是在偏僻荒凉的乡间,还是在黑暗的牢房、寂静的山寺,傅山反复长久思考以下这些问题:明王朝为什么会灭亡?李自成等人为什么要造反?清朝又为什么会取得胜利?民心所向究竟在哪一方呢?

答案,也许永远没有,也许已经找到……傅山爱国爱民、忧国忧民,但是一家一姓的“天下”难道就是自己应该挚爱的“国家”吗?!在《李宾山松歌》一诗中,傅山恨铁不成钢地痛骂朱元璋后裔的腐败无能:

黄冠万事已如扫,

忽尔入林生旧恼。

小松无数不成材,

龙子龙孙尽麻蒿。

由于存在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情,傅山始终并没有太积极、太激烈、太明显、太露骨、太具体的反清行为,他主要是出于大汉民族“不做贰臣”的习惯性正统思想,在精神上和内心深处抵制和抗拒着“不请自来”“入主中原”的少数民族统治者。

由于傅山在“反清复明”运动中没有多少“现行活动”,清政府拿不到具体把柄,傅山在熬过长达一年的牢狱生涯后,由白秃等朋友陪伴平安回家。随着清王朝统治的日趋稳固,傅山明确感觉“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出狱后收敛了许多,把主要精力投入到读书、行医、书画、诗词、著述方面。在治学方面,傅山因秉性使然,喜好异端、极端、标新立异,爱和古人与经典抬杠。他曾自称:“老夫学老庄者也,于世间诸仁义事实薄道之……”傅山平时喜欢饮酒,尤其喜欢饮苦酒,自称“老蘗禅”,儿子傅眉受他影响自称“小蘗禅”。在书法理论上傅山敢于打破传统束缚,鹤立鸡群般地倡导“四宁四毋”。对此,清代著名作家全祖望曾说“君子以为先生非止言书也。”显然,这些古怪反常、惊世骇俗的言行,正是傅山不满现实但又找不到出路的另一种形式的发泄与反抗。

回风舞不散憨云,

下上芦花麦陇湮。

鸟下寒巢寻柏子,

人藏小洞剥榛仁。

烧香捣药浑不见,

画纸围棋细有闻。

道士方才遗药价,

还能沽酒醉山宾。

不惜麻头一百担,

云陶沽酒撒春寒;

霾花雾柳无心醉,

剩水残山慰眼馋。

傅山的这两首同题为“朝阳洞”的诗,是他经过十年漂泊定居之后的生活写照。在茫茫白雪覆盖三晋大地的隆冬时节,他蜗居于晋祠古柏和难老泉附近的云陶山洞,烧香捣药,与道士们下棋消遣,与上山来访的各地客人同醉同饮……黄冠道袍的外衣里,包裹着一颗迷茫苦涩、悲痛激愤的执着之心。

“树欲静而风不止”“泉欲老而流未断”,就在傅山自己以为可以平平淡淡终老于风光宜人的家乡山水间之时,清帝康熙为了进一步笼络汉族知识分子,于1678年开设了博学鸿词科举考试。历史又一次给了傅山向全国人民展示“傲骨”“气节”的机遇,紫禁城午门外的广场成了傅山的舞台——73岁的老先生,以病弱之躯,在文武百官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一出“悲喜闹剧”……

全祖望在《阳曲傅先生事略》中,对此事作了精彩传神的描述:

“……于是亦特加中书舍人以宠之。益都乃诣先生曰:‘思命出自格外,虽病,其为我强入一谢。’先生不可。益都令其宾客百辈说之,遂称疾笃,乃使人舁以入。望见午门,泪涔涔下。益都强掖之使谢,则仆于地。蔚州进曰:‘止,止,是即谢矣。’次日遽归,大学士以下,皆出城送之。先生叹曰:‘自今以还,其脱然无累哉!’既而又曰:‘使后世或妄以刘因辈贤我,且死不瞑目矣。’闻者咋舌。及卒,以朱衣黄冠殓。”

这段话翻译成现代汉语,大意是:康熙皇帝不但没有怪罪傅山托病不参加“博学鸿词”考试,还特意开恩授给他“中书舍人”(宫廷文书之类)的官职。但是,授官就得谢恩,谢恩就得到午门磕头。这对于不进城、不考试、不受封的傅山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七日不食,佯颠将绝”,结果被人硬是抬到了京城午门之前,大官们强行搀扶让其谢恩,老人心慌意乱、站立不稳,突然来了个“五体投地”嘴啃泥……大家见状连忙打圆场说:“停!停!这就算已经谢过了!”事后,傅山感叹:“你们千万不可把我当成刘因(南宋遗民,曾入元朝为官)之流的人啊!那样我会死不瞑目的!”

此事当然不应该成为傅山的人生污点,因为在历史的大潮流下,必然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再说,清朝和明朝、元朝、宋朝、唐朝……一样,都只不过是一个朝代,都不能替代中华大家庭56个民族共同拥有的祖国——“中国”,所以忠于某个王朝、某个皇帝或背叛、反抗他们,其实与广义的“爱国主义”“民族英雄”之类称号没有关系。因此,对傅山这样受到历史的局限性,忠于一家一姓朝廷的“忠臣”“忠民”,文人学者艺术家,肯定其精神,颂扬其“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风骨气节,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如果非要给他们戴上“伟大的××××者”等高帽,就大可不必了。(附图为傅山草书李贺《追和柳恽》诗句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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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书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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